●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五
（眀）王世貞 撰
○文部
△策四首
山西第三問
問太廟之時饗也與文廟之釋奠也盖皆有從祀焉豈亦出於報功崇道之意歟其禮始何代而損益何主大較可得聞否國家於典禮至眀備也先帝盖惓惓致意焉今太廟從祀之臣自成祖而後寥寥矣不聞有議増入者文廟之兩廡自元季而後寥寥矣間有議増入訖於今未定者抑果難其人耶或慎重其典不輕舉耶國家熈眀累洽之運以崇徳右文稱而使列聖無臣孔門無賢甚愧不取也諸士子熟琬琰之編且事俎豆久矣其母曰鄒人之子不知而不以告也
太廟之有從祀者謂能佐其主衍斯世之治統也以報功也文廟之有從祀者謂能佐其師衍斯世之道統也亦以報功也其典歸之秩宗而其議掌之太常雖徳之者不能舉無功之祀怨之者不能廢應祀之功斯禮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盖愚嘗讀商盤庚之告曰兹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及洛誥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臣也又嘗讀周禮大司樂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凡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師也生而共其禄於朝死而共其饗於廟而君臣之體一矣生而以兹地嗣其教沒而以兹地配其饗而師弟子之體一矣夫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禮舉矣而不備於盛世君子之所以為禮恥也禮備矣而世無其人以應之君子之所以為盛世恥也太廟之有從祀其制見於周而其議詳於髙堂隆任茂大抵以一代之臣配一代之君而已至唐而可考者淮安靖王神通梁文昭公房玄齡而下距太尉李愬凡三十二人也至宋而可考者韓忠獻王趙普濟陽忠武王曹彬而下距丞相葛邲凡二十四人也其它固代不絶也夫金偏隅耳而猶能舉舍音尼瑪哈烏珠張浩輩之祀而況不為金者乎文廟之有從祀其禮起於漢延光而其議定於唐貞觀大抵以其有功於聖經而已而不必盡論其人也故貞觀之詔自左丘眀卜子夏而下距范甯賈逵人盖二十二也宋至元豐而益者荀况揚雄韓愈也至淳祐而益者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朱熹也至景定而益者邵雍司馬光也其它固代不乏也夫元勝國耳尚能進董仲舒而其人有許衡吴澄者應之而況不為元者乎眀興髙皇帝之初念無以昭宣諸功臣之烈建太廟首議以李韓公善長等六公及胡越公大海等從饗最後韓公坐嫌死而六公亦間不得與逮永樂而始定自中山開平二王而下距永義侯世傑凡六王五公一侯十二人從文皇帝祀者至洪熈而定文武臣惟河間王玉東平王能寜國公真榮國公廣孝二王二公而已先皇帝之世於宗廟大典盖惓惓焉首上太祖徽號及追上文皇帝祖號已采禮官言進誠意伯基從祀太祖位六王下而以僧故斥廣孝使祀大興隆寺尋用翊國公勛請進其祖營國公英天下不以私病英而以公快基廣孝謂英功足稱也獨仁宣而後寥寥無聞者過也夫承平之世先文徳而後武功則列聖之丕承宣眀治道抑何章章著隆也忍使萬世之後謂眀有君而無臣不得比於唐髙宋真之季耶夫以楊文貞李文達商文毅劉文靖楊文忠之賢於輔而不得從蹇忠定王忠肅王端毅馬端肅之賢於銓而不得從于肅愍之賢於樞而不得從張定興輔之三下南交朱宣平永之八佩将印皆位太師握環衛為心膂牙爪而不得從何也其人縱不能與中山開平等豈盡出世傑真下耶愚以為禮官臺臣當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議而精覈之進其灼然者不為過也髙皇帝又念無以表揚我先師之道詔革天下神號而獨不以及夫子且謂所封爵及諸從祀者俱如故至正統而益以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吴澄先皇帝之世於文廟大禮愈惓惓焉凡再釋奠幸太學爵改王而為師神改像而為主佾改八而為六盖前是從祀者奪揚雄矣已采輔臣言退荀況馬融劉向賈逵王弼何休戴聖王肅杜預吴澄而罷其祀抑鄭衆盧植鄭玄服虔范甯而祀於鄉進王通胡瑗楊時蔡元定最後以濮議故進歐陽修天下不以私訾脩而以公許王通等謂脩學足稱也然此皆先世儒耳至於眀而獨寥寥者過也夫治統與道統而俱盛即列聖之嗣徳揚詡教化抑何孜孜不替也忍使萬世之後謂眀以功而不以徳至不獲比於元馬上之俗耶當嘉靖中言者請進薛文清瑄從祀會議且定矣一二沮之者謂其鮮著述無大裨益天子伸其說而屈其請今上初言者欲併合王文成守仁陳檢討獻章而祀之復下羣臣議其許瑄者十而九其許守仁獻章者十而二三而卒莫定也豈非以瑄經行淳備篤信守死出處以道有功聖門至於守仁則因其致知而疑其慧於獻章因其主静而疑其寂耶其近於慧與寂者其流之罪也非其師說也是三人者縦不得與二程朱氏等豈盡出胡瑗楊時下耶愚以為禮官臺臣當再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議而精覈之進其確然者不為過也然自髙帝諸功臣而下尚有說焉李韓公之佐開創固不下酇侯雖以嫌死帝尚為諱之若馮宋公勝之佐大将軍取中原下秦隴降納克楚二十萬之衆傳潁公友徳之從大将軍取山東其平蜀功冠諸徹侯而開滇南二百年之地惜其終於帝之末遘革除之變而未有舉也勲烈固伯仲岐陽而子永義矣縦不得從太廟祀亦冝别於其鄉隆其贈諡而録其後不宜使子文之勲為若敖氏之餒鬼也彼於聖門而稱學者若吴聘君與弼之介胡布衣居仁之敬魏恭簡校之端羅文毅倫文恭洪先之守似亦可祀於其鄉今恭簡有専祀而諸君子未備不可一次第舉乎而愚又有進於此者先朝之黜漢儒凛乎斧鉞矣夫卑漢者所以尊宋而不知其陷宋儒於背本也令訓故之學不傳即眀哲如二程朱子亦何所自而釋其義乎愚以為若盧鄭等者復其祀於學而劉向吴澄輩専其祀於鄉可也斯禮也愚能言之即執事能聴之而議者未必許也今天下難其典而易其人者何也逺者不能悉其實而近者有所疑於心也愚故曰斯禮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
第四問
問太史公有云天下熈熈皆為利來固聖門罕言之然大學稱理財冢宰制國用豈非以當世所急也耶即不敢與諸儒生為雅言夫齊越蕞爾國耳管夷吾計然為之謀而卒以富役天下桑弘羊一賈人子然當漢疲耗之極而營之使大農有竒羨劉晏幹吏也以區區十五道之賦而供度支不乏果何筴也今天下雖號全盛然中外恒枵然若果然之腹不能以月計大司農時時告不支矣豈其源尚有可開而其流或有可塞歟願與諸生商之以觀有用之學且上主計者采焉
執事拳拳以理財之要下詢不佞書生也授之握算不知縦横其何以仰佐末議于主計者雖然敢不罄所見聞以對大抵富國易富天下難富未開利之天下易富已開利之天下難得人而専聽其法易以法而强授之人難夫管子者古所稱能冨國者也今其書曰錯國於不傾之地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所謂倉與府者五穀桑麻六畜而已其外則官山海所謂負海煮海負山鑄山籠百姓之利而收之官而已又其外則制罪大小入以兵甲鈞金束矢而足五兵而已財有餘則借以使敵如貴買莒椘代衡山之物以疲其上下之力扵物而已故天下弱於齊之富而齊霸所謂能冨國者也其次莫若計然計然之書曰知鬭則脩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而萬貨之情得故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以物相貿易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行之十年而越大富以其貲傾吴而横行江淮間所謂能富國者也然此一方耳四封之内皆隣敵也其流易達而輸易委盈縮易曉也我故得而發我之贏而時中彼之急收彼之無用而為我之有用母之權長在我而子之息長在彼肥我而不憂彼之瘠損彼而不為我之累故曰富國易也若夫天下則不然盡四封之内外而皆吾地也其人則皆吾人也肥在左則瘠在右損在逺則累在近管子計然之筴有所達而不必盡達也故曰富天下難也漢武帝因文景之遺貲不勝其溢而脩怨於匈奴已脩威於東韓西域南夷已又脩其欲於宫室帷帳逰幸之事河決嵗侵又從而齮齧之盖不數年而大農少府水衡之金錢米粟盡矣於是桑弘羊為治粟都尉筦天下鹽鐵乃請置大農郡丞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凖於京師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抑天下物名曰平凖又令吏入粟補官罪人得贖罪禁盜鑄告緡錢算軺車船賈人一嵗之中太倉甘泉滿邉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今世諸儒者掩口不欲道弘羊弘羊故心計臣非諸齷齪儒者比也雖然謂弘羊能開之則可謂弘羊能生之則不可盖漢興人主世世守共儉宫室之湯沐不以煩大農而悉推山澤闗梁之利以予民民得恣取而無禁故農利十一工利十二而商利十九至武帝國家之用始不足而弘羊輩始得以其心計而通利孔執事試屈指而籌今之天下於漢賦財法嚮所稱有一之不備者乎弘羊而在更何所加故曰富未開利之天下易富已開利之天下難也當肅代時户口之耗十八九人主而下至六師供邉之費悉仰給於劉晏之十五道晏好用亷勤吏先愛民故非弘羊比也然其大旨不過在於捷得四方之物價使食貨輕重之權使司恒為之掌握利在官而害不在民其所謂愛民者又不過捷得四方之豐歉豐則糴歉則糶以兩利而相濟其所謂理財者不過寛予鹽商之資以收鹽利厚處漕艘之費以收漕實而已故謂晏能整齊之則可謂晏能生之則不可執事試籌今之天下即有如弘羊晏者在能捐百萬金而不之問乎能聽其自辟召立富貴人乎左右不中制而臺省不外議乎故曰得人而専聽其法易以法而強授之人難也邇年國用乏大司農不能當中旨數更易中外士大夫朝夕以用為憂公車之牘至累月不能竟十道之使旁午而未久輒報罷鹽政壊而思復其舊計開中之入更損二十萬緍且中止矣屯政壊而思飭其舊計其羨僅足以供本軍行之三年而復廢専官矣欲鑄錢而計鑄之入不能當其損矣欲設官會行鈔法而國家不能出數十萬金以為之母矣累世之蓄困於先朝之工禱而天府竭矣爰贖之所積困於頻年之徴觧而郡邑倉庫竭矣水旱蟲蝗加以無名之賦而閭閻竭矣廣盜起而所費者嵗以數十萬計而五嶺之公私貧矣河決而所費者以百萬計而青徐兖豫之公私貧矣外有日重而必不可已之邉計内有日益而必不肯已之宗藩然則如之何曰此在人主精思之委計於大臣而後可也邉計不可已則加重於主兵而少調客兵使兵得息而食減宗藩不可已則漸限其封爵而聽其從四民之利使人自便而禄減罷不時宣索則六宫之用簡而户部舒停非時工役則将作之用簡而冬官裕清内府工匠力勇之數覈錦衣騰衝府軍之籍則冗食省而漕糧有餘毋輕以一人言而遽興毋輕以一人言而遽革則國是定而司農得少展其技嗟夫入利之孔開已盡矣然細而不勝其出利之孔語云涓涓不竭将成江河況若江河之決乎哉故其徳莫大乎節儉夫節儉者眀主之所優為而左右之所不甚喜者也主慎於賞賜則左右見以為寡於澤主難於興作則左右見以為窮於侵主精於搜覈則左右見以為無所匿其弊故自古中外之臣言及利計毋論其可否也朝上而夕報可著為令甲有之言及國蠧毋論其重輕也朝上而夕報罷甚且付廷尉矣噫即管計諸才臣杜口可也
第五問
問外國之為中國患也久矣邇者盖益訌焉以戰則多餒以守則多瑕孶孶然聚天下之策而日講求之而卒不得其要領夫我之所以不敵者其故何也敵雖强其視匈奴突厥女直蒙古孰類今縉紳之士或議戰而介胄之士或更議守要必有折衷者眀威徳薄海内外今縦不能犁王庭鹵老上而勒石於燕然之顛四郊多壘即何策以洗其恥乎諸士子之鄉中敵數矣其必有習者眀以語我
中國之不能與外敵者久矣而今為甚其說凡有八曰聚散之勢不敵也大約中國勝兵與敵控弦之騎校之可各得三十餘萬我散而為九邉而敵長聚是以九而攻我一也其不敵一也勇怯之實不敵也敵便馬疾鬭耐饑渴上下馳逐若風視死若赴而我於是數者無一焉其不敵二也勞佚之形不敵也敵因糧於我我裹糧而應之不待三日而自困其不敵三也騎步之力不敵也我雖騎不能疏行突鬭而為騎陣敵無所不衝而我無所不應也不敵四也攻守之機不敵也敵既闌入邉扼宣大薊晉之要衝而居之馬首東則東犯西則西犯彼無所不攻而我無所不守其不敵五也客主之變不敵也敵入而烽始舉烽舉而兵始出敵顧為主而我顧為客彼得従容設伏以誘我其不敵六也専緩之計不敵也敵自春而至秋其上下日以入冦為計自辰而至夕其事非鬭即獵其所工非騎即射而我之吏士則營營焉不憂鬭而憂其妻子為文武大帥者不憂外而憂内又加以文法簿書之是牽逢迎便辟之是熟而望其能膺懲大憝哉其不敵七也上下之情不敵也敵自其主帥以至於鬭卒無貴賤一也其嗜欲易通而沈慸易達也我士卒之於偏裨偏裨之於大帥武吏之於文吏邉臣之於大臣若隔九閽焉而何以責之效力也為敵間諜者本我中國之民而以我情予敵為我烽堠者本我中國之兵而以我情予敵其不敵八也夫所謂八不敵者審矣然而敵卒不能為我害者何也是匈奴突厥之敵而非女直蒙古之敵也夫所謂女直蒙古之敵何也自其立國之始而地半已中國之中國之民安敵而不相鄙也敵安中國之俗而不為苦也故以中國攻中國而敵得饒於戰以敵供敵而敵得深入而久居也若夫匈奴突厥則不然其嗜欲不合也其居處不便習也其冦也利中國之玉帛貨賄而不必有其地利中國之子女技作而不必有其民匱則至贏則出月盛壮則攻戰月虧則退兵深入則虞歸久居則虞疾中國之所以獲支梧而稍息肩也夫不求我之所以勝漢唐者而幸敵之尚為匈奴突厥愚以為中國之計左也夫薦紳守和親而介胄言征伐自古則然今薦紳之士不習戰者則曰敵亦人耳此其衆不過當漢一大郡戰不勝則誅帥守不固則誅守臣吾法行而前固無衡敵介胄之士習戰者曰不然敵鬭士勇三倍我其馬力十倍我試即邉兵人校之其見敵而不股栗者十不一也其能角敵而互見其技者百不一也夫士畏敵而不畏将将甘死法而不死敵何以言戰哉愚以為皆非也愚非能抉穣苴臏起之秘起衛霍於九京而與之筴也不過諸邉大夫之所恒知者其略曰審形勢眀賞罰定國是重将權而已夫所謂審形勢者不敢逺及秦諸邉也姑請言其近者宣大之險與敵共矣其法當以戰而為守山西薊邉險猶在我也其法當以守而為戰以戰為守者非必戰也我棄小堡而併於大堡堡宿銳士栖餱糧擇帥以統之使不可下而簡募精騎如所謂百保鮮卑者分屬諸驍將以為竒兵或擊其抄卒使不敢散而輕我或襲其輜重使不敢易而近我然後多間諜以離其黨廣招誘以弱其勢十年之内敵庶幾且逺乎以守為戰者非必守也敵不入則堅墉浚濠宿兵以待之敵入矣清野以疲其騎清野矣堅壁以防其攻壁堅矣設疑而誤其路路疑矣嚴兵而尾其歸此所謂守道也不然而責宣大以守是坐困也責山西薊邉以戰是立敗也所謂眀賞罰者其說非徒謂峻罰也賞固當先之夫古将兵而峻於罰者莫過楊素将将而峻於罰者莫過漢武帝然而樂為素兵者樂微功之見知樂為漢武帝将者樂萬户侯千金之易致也故酷罰者人之所欲避也而賞能奪之戰危者人之所易曉也而賞能愚之今國家於失律之法嚴矣獨所謂賞者極於數十金而所謂爵者不及世欲以此而售人之死命何也愚以為人主精意於此如趙藝祖之别貯帛封椿庫購敵首而又不愛通侯世爵之賞以待天下之負材而自喜者盖朝奏功而夕報璽書毋使墨吏持文法譏訶之而後嚴僇社之今使天下有所甚欲者以易其生而有所甚惡者以易其死其不悉謀力而致之於敵者鮮也所謂定國是者縣官下求材之令人得舉所知銓部次第而用之矣其未用也人人皆諸葛亮其既用也處處皆李元平固所用之才未盡真而所以待之之道未盡是也不見形而有所為則議者得以其形而訾之稍破格而有所請則議者得以其格而繩之愚以為今用人自督撫而下冝精簡其選既用之後則精専其任而徐待其成一切建白指摘凡屬煩言閣不令下可也所謂重将權者今督帥之委非不重也然陽示之重而隂迫之輕為之下者自一命而上即有奥主咈息嚬笑皆懼觸怒然猶平居言耳敵一入而督帥不能行之大将大将不能行之偏裨盖有令下而嘻出而指相目曰此廷尉人耳非而主也故愚所謂重者居平不為之中制敵至則聴其誅賞敵退務覈其情實而已凡愚所以對執事者疎節闊目不能為必勝之筴也異日倘捐前箸而借我尚當以根本之說進
湖廣第一問
問古推功者重開創語徳者歸守成殆未有以易也我髙皇帝逐亡元定■〈宀禹〉縣再闢天地驅一世之豪傑而左右之不亦功倍堯舜哉其良法媺意提衡畔渙顜若畫一盖二百有餘禩而天下謐如也文皇戡家難泰陵敦身軌赫然聲施異世焉其後先承顯之烈亦能舉其大畧否今上業方在冲幼而薄海内外奉澤共度搢紳黔黎交口而頌聖哲以為過周成漢昭萬萬夫萬古莫二之功我髙皇既擅之乃今上秉齊聖履大寳而富春秋萬古嗣盛之徳此其時矣将何脩而可以比扵先皇觀也諸生為精言之不佞将以聞於上
聖人有先天而創大業者天下歸功焉有後天而弘大化者天下歸徳焉功不在一時而在百世之後者其所貽者孫謀也徳不在一時而在百世之前者其所繩者祖武也功與徳不可岐而二者也故夫創有徳而守有功振廢之謂功垂訏之謂徳二者相因以成其盛者也執事頌國美揚聖哲欲人主上登三下咸五而先以髙皇帝之大功與所以垂治安之道而至今者為問甚盛至心也愚無似敢以不敏對盖孔子嘗觀河洛而歎曰微禹吾其魚乎又美齊氏之績而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夫禹之功誠大然是時原隰之膏沃比耦而黍稌者尚有之即不治猶不至盡天下而革其舊至管仲之季北不過山戎跳梁燕薊之末垂南不過椘蠶食江漢諸姬而已而所謂楚者猶竊中國之衣冠而談禮樂管仲亦僅能膺懲而扞圉我耳孔子尚稱服其仁而况於元以荒服邊裔之衆纍我中國而悉臣之舉一世之豪傑頫首而事之以為主傾耳而聽之以為令俗日化於淫哇而不自覺故夫所踐者莫非其土也所臨者莫非其人也髙皇帝起淮右提三尺劍以與羣雄角而勝之乗勝而北驅逐而置之大漠之外乾坤闢而再位日月滌而重朗海嶽奠而如故民人復而維新夫豈直得聖人之威哉即軒轅遜五兵而大禹譲玄圭矣髙皇帝猶不自聖兢兢焉奉大寳于盤水馭六馬以朽索鷄鳴而起未辨色而視朝不以寒暑間者戒滋逸也六宫取充位而已無燕趙二八之奉戒滋蕩也賜租之詔無嵗而不下戒盡民也一記閱江樓幾成而罷之終其身不為離宫别館戒游豫也去嶽瀆神祗之濫封而歸本號戒褻神也滇詔平卧榻十七年而始克平戒勤兵也朝鮮亂安南阻日本貳閉闗而聽其自服而不之討戒啟釁也廢丞相析中書省而六之不得相彈壓戒専國也五都督府握兵籍而不與調發兵部得調發而不治兵戒専戎也六尺之孤垂拱而不置母后席戒内干也外戚食國租而不與政戒外移也南面三十年而不改元薄海内外稱臣妾而不加徽號戒侈心也髙皇帝雖以神武盖一世而抑其才以下一世之賢士其尊在九重而洞徹其肺腑以與閭閻之志通其開闢之績足以當天心是故厯十餘祀而天眷益厚其深澤膠固於民志是故厯危疑震撼之際而不動其紀法足以綱維乎後代是故指鹿訓狐之輩欲竊之而不能久執事之所稱髙皇帝者功而愚則所謂髙皇帝之所長有天下不盡以功也繼髙皇而聖者莫若成祖人見其聨數十萬之衆垂百年而再造區夏六龍之駕四出塞而單于請命餘皇之卒徧海内而越裳重譯凡有血氣莫不尊親以為是成祖功乎不知其大指乃在親近儒臣杜絶女謁表章六經却請封襌而所謂功者不與也繼成祖而聖者莫若泰陵其媺政固不可更僕數也大要在奉兩宫睦諸邸御經筵親朝政禮耆輔優言路畏天警悲人窮躬節儉敦仁恕盖十八年如一日焉人以為考皇徳乎哉鼎成之日而深山邃壑田畯紅女號泣思慕若孺子之於慈父母故内訌於謹雄寧彬外躪於鐇濠劉齊藍鄢輩而天下晏如也是則我孝皇之功所以不朽也我主上御極之載距髙帝戊申所二百餘矣天道變而人事應之煥然鼎革以昭中興之治是天下之大期也屬者嵗頗登匈奴革面南越授首無兵革之警中外得以精意而承令是天下之大機也主上以冲幼握大寳凝然不動聲色尊嚴若神委政耆碩講眀經誼一二元老相與夾輔内外宫府一體政不旁落即書史所載周成漢昭之内何敢望萬一焉是天下之大本也期不可忽機不可失而本不可不預培而黙滋今虎觀諸儒日横經而講者無非三代帝王之訓而大臣之所進說圖解其善惡凛乎萬世龜鑑也第不知燕閒蠖濩之際亦嘗内騐之身心而外騐政事乎人主一身父母宗子其精神上與天相流通而下與萬姓不隔者也上帝臨汝無貳爾心一夫不獲恫瘝乃身盖凛乎其可畏而惻乎其不容己者也故人主之念不可使少怠懼其日安於佚也縁識不可使早開懼其旁入於欲竇也才不可使有餘懼其求於治之外也左右不可使便辟懼其唯言而莫與違也我二祖一宗之政不下榻而可以按求至二帝三王之心法又不在簡冊而在方寸耳人主中心無為以守至正公卿大夫日取祖宗法而夾持之十年而財不裕民不安外國不賔服禮樂教化不漸興者吾不信也夫以髙皇帝之烈崔巍昭烜與天地並而後皇以廑廑守成之政仰而思嫓不亦計左失當哉而愚復以廑廑守成之說進得無益其左也雖然人主陋漢唐陿祖宗以為非至治之績而必欲上等於堯舜其志非不恢乎大也然出之不以本而行之不以漸掇拾經史之陳言而施之不相入之俗强物之情而就我此王安石之所欣然以興而韓富司馬之所惄然而深憂者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又曰無欲速無見小利無欲速則必求所以寛收其效者無見小利則必有所以究其大者請更得從容而愚始敢以文帝之謙譲而未遑者一進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六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策四首
湖廣第二問
問天官家言談説災祥禍福若指諸掌其大槩三焉有逺而不變者如元會所紀陽九百六之類是也有近而可推者日月薄蝕五星躔度正犯之類是也有卒來而不可究者彗孛凌變寒暑霜雹震騫水旱之類是也然推天以徴人則於法有合有不合推人以徴天則於數有騐有不驗果何也說者以爲三代時人主之精誠徹於天天視聼為一而後不能盡然又謂太史失其官躔野變其度而不盡能一一應然歟否耶當世宗末海内報災異者不虛月而奏其祥者輙上聞然至於今而寓宇寧晏外藩賔服民心忻如也即徃者星異小小而聖主喆輔交相爲儆固借此益脩其德以仰承仁愛顧其數有可推而其道有可盡者乎諸生毋以不經對請用以觀異日
執事發策而以上天之運象與災祥之應否為問諸生鄙人也上之不能窮神知化以契上帝陟降之精而下之束於制不能窺見天官推歩占候之法毋乃以臆問而令諸生以臆對乎雖然竊有以窺問者之旨不在天而在人也盖執事之問三而人事不與焉其曰陽九百六者自然之運也載於太乙肘後甚詳曰凡四百五十六年而一陽九二百八十八年而一百六陽九竒數也為陽數窮百六隂數也為隂數窮皆所謂厄候也攷之羿浞而得陽九七周赧而得陽九八漢延熹光和而得陽九九隋大業而得陽九十周厲幽而其間得百六十二敬王而得百六十三六國與秦之際而得百六十四晋為十六國而得百六之數極而反於一五代而得百六之數三其分裂乖散可謂章章應矣然舜禹而得百六之數七小甲雍已而得陽九之數五百六之數九庚乙武丁而得陽九之數六不降而得百六之數八盤庚小辛而得百六之數十周成康而得百六之數十一漢明章而得百六之數十五唐文皇而得百六之數二此於時不大小稱治哉而又胡以盭戾若此也夫氣運不足言也至於近而可推者日月薄蝕及五星躔度正犯之類是也象見而天下之禍福因之所謂天感人也卒來而不可究者彗孛凌變寒暑霜雹震騫水旱之類是也幾動而天之災祥應之所謂人感天也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為掩則日食是曰隂勝陽其變重月行在望與日衝月入於日暗虛之内則月食是曰陽勝隂其變輕聖人扶陽而尊君曰日君道也於其食謹書而備戒之然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著見不過三十六而已前漢二百一十三年而食者五十三後漢百九十六年而食者七十二豈春秋之際為能治於漢耶說者謂史佚而不盡載近矣而是所謂日食者其盡能為災於漢否也自日月而下者毋過五星為其能盡天之五行也嵗星最吉其所居國不可伐能伐人填星次之凡國居久則福厚熒惑最凶所居國受殃太白次之辰星又次之要之犯道變色則皆足以為災久伏不出則必化而為彗彗之所指靡不立禍然亦安能一一而令人應耶夫吉星不能挽之而使留凶曜不能推之而使去則所以感人者亦遼邈也吾姑舉數者以證之夫吕后以日食而逝然此非人主比也殁未幾而眞主自代來以二十二年之治而永漢祚於四百日食抑何祥也秦王以太白經天而有天下然此非易姓比也立未幾而仁義行有效以二十三年之治而昌唐歴於三百安在太白之為天下兵也文帝時一日而裂山者二十九一雨而為日者二十五壊民居至八千之衆法以為君道廢壊民失所應也夫君道不壊而民安佚孰有踰文帝者也又其四年六月雨雪法以為誅殺過當應也君仁而不過誅殺孰有踰文帝者也世治則鳯凰見麒麟遊芝草生鳯一見於漢桓之元嘉再見於靈之光和蒼麟十六驂駕於石虎芝草數萬供養於宣和彼四君者是遵何德哉世之為觧者曰三代而上人主之精誠與上帝相為流通上帝日卑其視聼而待之是人主與天一也故一遇變而立應一脩德而立改三代而下既不克齋明其德以黙與之契而又未甞中心慄慄以承其變是人主與天二也是以有應有不應也然所謂九年之水於堯而七年之旱於湯者亦未聞其能逆銷之也則夫箑脯蓂莢屈軼觟■〈角虒〉之類吾不敢盡以為和德應也則又曰帝堯之世羲和欽昊天而其仲若叔分殷四時矣夫以杳眇不易測之政冠萬機而推策无可據之人踞四岳九官十二牧之上其事若迂而甚專篤是以職脩而動輒驗漢興太史公之職等於卜筮供奉而今且以一書筭白丁充之矣夫安能望其明天道而察民故也是或一道也則又曰分野非故也夫以益州而逺屬魏以冀州而屬蕞爾之衛燕在北而東配析木魯在東而西配降婁秦西北而鶉首次東南吳越東南而星紀次東北盖自古猶疑之况於今荆揚二州地半天下而戸口人物實當天下十之八夫躔度安得而不下移也且當春秋戰國時國各以地應今廢郡國而盡欲以朝事當之又安能一一驗也是又一道也凡此皆執事之所疑也愚則以為天地大矣人於其間取吾形氣之似者而欲配之已取吾機之相通者而測之已又取吾法之可推者而模範之謂天地在是矣其合者固恒而不合者亦恒也當嘉靖時彗若蚩尤之旗無所不犯山陜之間坼地千里摧百萬人之命夏霜冬雹水旱霆火靡嵗無之逺方波臣不得盡覩脩省之實而宗伯所陳事非瑞芝即白龜鹿也私心固不勝其憂矣而十載之内嵗益登綱紀益振朝野益恬穆無事豈所謂不在天而在人者盖有道耶抑髙皇帝之功德貽後者與宇宙竝而災祥不能撼耶客嵗象異特小小耳既非五星之精所化不過周伯王蓬之屬而其在閣道上下者占不過兵革冦竊伏姦在側耳聖主喆輔公卿臺諌恐然而交相戒者何也愚有以窺其故矣夫人主之攝下也無所不靡而其於言動也無所不快意盖天下讓尊焉使非有更尊而為天者以臨之而又出災異以警示之幾何而不日流於驕且怠耶不然徹樂避殿减膳菲服要亦責躬之虛文而所謂求言宥過賜租省刑亦有國之常政又何必待示變而始克舉也是故人主而能祗敬則大戊之桑榖髙宗之雉雊為大戊髙宗昭德也宋景之熒惑為宋景昭賢也人主而汰則含譽彗矣平慮鬼目矣甘露雀餳矣愚故曰執事之旨不在天而在人也
第三問
問史有二家左氏志編年而太史公列傳紀其得失亦大略相當自荀恱袁宏之流祖左氏班固陳壽范曄之倫業司馬由陳范而晉南北朝至勝國猶宗之而左氏盖寥寥也至宋涑水氏始略法其凡而著通鑑業以佐人主治道而已明興國大政閟於金匱石室而不得窺然以脩史者徴之代出人手其賢否不一也不至無矛盾否國史家乗其亦可信而徴否吾欲用班固蘭臺例盡出國史之藏而使賢而才者司其事務合於昔賢之所謂三長者而後成書宋以後事别列為編年而續涑水氏以備人主乙夜之覽不識有可以當之者否不佞請因諸君子以觀倚相之緒
愚甞讀文中子之書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記繁而志寡則又未嘗不歎其言之失也夫經有不必記者而史有不必志孔子之作春秋也而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倫著焉中國荆蠻君子小人之界判焉盖二百四十二年而千萬世揆是也故經不敢續也亦無所事續也至於史則不然一代缺而一代之跡泯如也一郡國缺而一郡國之跡泯如也賢者不幸而不見德不肖者幸而不見慝故夫三代非無史也周衰天子之史不在周而寄於齊晉之盟主盟主衰而又分寄於列國國自為史人自為筆至秦務師吏斥百家而史亦随燼矣五帝之事若有若無三王之事若存若亡則非史之罪也祖龍為之也執事試進操觚之士而質之史其論三代有不尊稱尚書者乎然自舜禹湯武及桀紂而外有能舉少康武丁太康孔甲之詳以復者否周之季有不尊稱春秋者乎然自桓文而上有能舉宣平共和之詳者否二漢而下有不稗官晉齊諧六代期期唐書蕪宋史而猥瑣遼金元三氏者乎然一展巻而千六百年之人若新而其跡若臚列也則是史之存與不存也愚非謂晉氏六季唐宋而下之能史也謂治史之有地也凡天下之言史者有二家其編年者居其一而左氏為最紀傳者居其一而司馬氏為最左氏之始末在事而司馬氏之始末在人重在事則束於事而不能旁及人苦於略而不徧重在人則束於人其事不能無重出而互見苦於繁而不能竟故法左以備一時之覽而法司馬以成一代之業可相有而不可偏廢者也自漢孝獻帝命荀恱約略班史之文而用左法凡三十篇曰漢紀而袁宏復為東漢紀亦三十篇其文辭華實略相當後世頗稱述焉而其他如張璠孫盛干寶徐賈裴子野吳均何之元王邵栁芳崔龜從之流曰春秋曰紀曰略曰志曰厯大約又因二紀而為書執事謂寥寥者非也特其書多散佚不傳耳繼司馬而盛者則無如班氏而范曄之後漢陳壽之三國亦其亞焉大約如司馬而小變其凡例或不能備表志如壽耳自是而後以人主之命撰者則房玄齡等之於晉沈約之於宋蕭子顯之於南齊姚思廉之於梁陳魏收之於魏令狐德芬等之於周魏徴等之於隋劉煦等及歐陽脩宋祁之前後於唐盧多遜等之於五代歐陽玄等之於宋遼金是也其自撰者則伏無忌劉珍蔡邕之為東觀記謝承之為書華嶠之為典張勃之為錄何法盛之為説崔鴻之為十六國春秋何承天徐衍之為宋鄧彦海之為代李百藥之為北齊是也歐陽脩紀新唐而劉昫寢志五代而盧多遜廢則或以其文哉述左氏者宋涑水司馬光氏故好為史而當熈豐之際不勝其愛君之念纂資治通鑑以上之起周威烈而迄後周世宗於治體無所係則寧削正史而不書有所禆則旁採異書而不廢雖其繁簡不能超時而自為法然世主稱良焉夫明興其治統政化人才卓然越百世而於史抑何湮略弗振也夫金匱石室之閟度非草茅所與聞然徃徃傳之薦紳云革除靖難之際其筆不能無曲與諱也輸欵而美其知義抗節而誣其乞哀乃至英憲孝之際秉如椽者陳廬陵劉慱野焦泌陽之輩徃徃鴟張其臆一人而代各賢否一事而人各是非甚或責闕供於仁孝之里詆掠金於戡定之臣將何所取衷哉野史亡慮數十百家其在朝者脩郄而滅其公是逞已而欺其獨非在野者剽一時之耳而遂為目信他人之舌而用為筆則又不可信也家乘稍具生卒世系遷轉履厯而已要之無非諛墓者改事之非而稱是略人之美而歸已則又不可信也愚故不自量輒因執事之問而有請夫班氏脩其父業而仇者以私史間之乃章帝益出秘書給筆札於蘭臺之署而俾續成史以憲帝之世天下日尋干戈而猶能命荀悦脩漢紀况於今聖天子秉睿哲履昌運日以文教揆海内而公卿大夫熟於墳典丘索之業者哉有如一旦悉出金匱石室之閟錄其副以授夫載筆之臣而益以郡國志記及向所云野史家乘之可采者使公平該愽之士持衡其是非而爾雅遒古之才藻潤其辭事會典之所輯星官之所職六尚書之故牘可以書可以志可以表而我明一代之業當無遜於西京矣其事體稍重大而有益於治道者或起自趙宋而至先朝用左氏之體而逹涑水氏之忠微益以文而嚴刈其雜合所謂通鑑者而上之虎觀諸儒得進讀於燕間而黼座之表廻清矚於乙夜其益非淺尠也或謂衆力易就也然見錯而辭不馴獨為不易也然志專而體不雜故夫左氏也司馬班氏也壽與曄也非晉唐與宋之可儗也歐陽氏史五代而傳史新唐而不傳無他衆力與獨之異也夫所謂獨者執事毋亦難其人乎愚以天下大矣不敢逆縮焉而謂無人愚故尚欲法司馬氏而竊意其於帝紀孔氏之文訓故尚書家語而節略之以為不稱又生不及遇左氏傳故其叙春秋諸世家舛忽而不詳好自發其意故於刺客游俠貨殖伎幸之倫徧採而不忍斥有能節其凡例自羲黄而下迨於今為一家言以藏之名山大川愚且願為之執鞭而終其身也執事毋以為迂否
第四問
問西漢尚事功不如東漢矜節義固也然事功之效能立見於國而節義則先養名而晩收效且寺人黨錮之禍亦云有以激之夫晉人貴清談六代開靡詞其驅江左而削弱亡論己末宋之季明理學者視其人何啻天壤乃入朝而奮袂以稱恢復羣居而歛襟以談性命或者謂宋勢之不復振亦與有力焉何也國家履恒泰之運治平久而弘正間有倡古文辭者其儔頗推揚之大槩少伸而多抑其卓然欲以節明志者徃徃抗諫諍而殉封疆君子稱之天下北孽敵南孽倭搢紳先生投筆而脩羽檄之業暴起騰貴及至於性命之學興雲合而景從而一切下視為土苴為焦螟也是四者於古之所矜尚同耶異耶其於世果孰益而孰損也諸生有辨志之學否
天下未嘗乏才也人主欲就天下之治故不得不求之以實天下之所謂才者因而自就其欲故不得不應之以虛應之以虛虛之久而人主卒無以得其實也不獲已而相襲以成虛求之以實而竟無得也人主之求亦虛而天下之材卒無以自見其實上與下交為虛而名與實相為悖如之何其得用人之益也夫豈唯無益且有大損今夫山鷄之於長離也鍮石之於金也碔夫之於玊也杞栁之於楩梓也君子見而惡之為其殽名實也猶之乎可也若夫狂鳥冠而似鳯脩蛇角而似龍則見者且却避矣何也謂其似之能為害也執事之策諸生果取其實乎抑欲得其似而遽己也愚嘗論世而竊思唐虞之際矣禹稷契咎繇各以其職成天下治歸而陳謨訓而靡匪心法也亦靡匪至文也凡執事之所謂事功文章節義理學者固無繇見也三代而後治日以駁而名始出矣漢髙帝不愛真王徹侯之印以羶恱天下而所謂求賢詔曰從吾游者吾能尊顯之其意不過欲盡一世之才而為我用而世之應之者毋論其時蕭曹韓彭之屬而已也輔相則魏弱侯丙少卿將帥則衛長平霍冠軍趙營平受遺則霍愽陸戡難則周綘侯條侯父子循良則黄潁川龔渤海韓馮翊材幹則趙張二京兆尹扶風奉使則張愽望蘇屬國立功則傅介子甘陳之屬人主之求材也若探囊而取之所求立至其效用也若探符而合之所效立驗故終西漢之世人主之用在下而不在上而天下之權在上而不在下雖以元成偷而外藩賔服黎庻愉樂郡國之政脩而國勢彊者其人才為國盡也光武感二龔諸賢之事故欲風天下以節義友莊光而不之臣褒卓太傅俾冠元勲而天下翕然改觀矣是故安隗托節于堅苦逢周矯志于冥逸陸戴致躬於府主弘彪昭讓於姻封即欲出而用世者靡不束髪自勵羔鴈成羣舒徐而應歩武鼎鉉而年且老矣而李太尉陳太傅又以勁節峻行而鼓舞之李元禮范孟愽之流為之祓濯縷剔君俊顧及之說興而天下之賢士君子日與權戚佞寺角而漢事變矣當是時人主與左右之好惡伸於上而天下之是非各伸於下是故終東漢之世而賢人君子與社稷而俱盡者或以謂節義激之也晉氏談玄老而王樂為之倡至於東晉浸滛極矣建安脩麗辭而曹劉為之冠至於六代浮靡極矣夫以魏晋拓跋日侵尋於干戈而為之君臣者嬉嬉焉以清談麗辭而待之社稷幾何而不削且淪廢也然是數者皆上以是求而下以是應者也至於南渡之宋其國勢無以大過於東晉六代而一時諸賢名理學者潔脩其行而髙其說意欲一洗千古而空之而上接三代之緒顧日以恢復之義聞於朝而莫之響應也日以格致誠正之說聞於黼扆而莫之究用也退而脩明六經尊其統而正之曰宇宙之在漢唐忞忞耳至宋而始大明也藉令玄談麗辭者曰吾不益晉六代也若安能救宋亡嗚呼宋亡非諸賢罪也盖下以是待上求而上顧不以是待下應也至我髙皇帝神武定天下而一時忠藎碩畫之士若徐中山常開平李韓公劉誠意輩各出其長以就功名之會所謂雲蒸龍變盖先後無偶焉而上甫下金陵賢故元大夫福壽旌之為予祠春秋祭己才故元學士危素授之官而為其失節竄臨淮不復用微示天下以軌矣而是時方拮据馬上業乃馳書幣而聘宋文憲王忠文陶安魏觀輩俾之司綸綍而所以奬慰恩禮有加盖彬彬稱多賢焉而亡何忠文與吳忠節能殉滇孫左司能殉閩葉南昌能殉楚熊岐寧能殉敵至於鼎革之際而庥采之列為方為鐵為陳為卓之流其争先而就義者何衆也則是髙皇帝以實求而天下以實應也夫髙皇帝未嘗不言理學也其文辭發於論心論洪範諸書而其事見於尊崇夫子及詔天下先以經術而取士大指欲搢紳士大夫發明心得之學以黼黻皇猷佐理國事無愧夫子之教而已不欲令其標户别軌以出於所謂功業節義文章之外而創為尊也列聖益培植之盖百餘年而諸搢紳大夫徃徃以實應故揚文貞李文達輩出而為輔蹇忠定夏忠靖王忠肅王端毅馬端肅劉忠宣輩出而握銓樞于肅愍王文成出而戡大難庻幾哉事功有徴矣而李劉章鍾之抗疏是以諫明節也陳劉孫許之殉義是以守明節也所謂以實應者猶故也當弘正間天下不勝其質人文之所藴崇浡發而為李何徐薛輩相與脩明騷雅西京之業頗翕然争言古矣執事乃謂其少伸而多抑何也驟習之而稍怠事則抑驟言之而稍駭聴則抑露其華天下以其華而掩其實則抑欲自致於用天下不信其用而信其無可用則抑然文士類多沾沾自喜上者厭薄一切而下者相傾為競也自喜則途分而不為黨厭薄一切則多避而無所營相傾為競則各露其短而不能掩故其為損淺也事功之臣大者股肱腹心而次亦禦圉干城亡論己德靖之季而天下相率尚通以就功善恣肆諱而為恢廓善干謁諱而為敏捷善詗刺諱而能用間善乾沒諱而能用仁甚或竭天下之力之半以内投隙而外就私然舉事一不當而持衡之臣猶得以議其後其為益與損半也節義之士致命而遂志者尚已其大之批龍鱗抗論扆陛之上次亦請尚方搜城社折檻鎻樹而不動天下髙其風而願為之下然亦有因是而遂自謂髙恣行胷臆而莫之能挽天下敢議而不敢折顧其介特自好必不忍舍其舊而下之也其為益大而為損小也自理學出而三者俱下風矣即篤行如河汾卓識如新建如新會而疇得而議之彼能見其大者逺者而芥視此數端而亦宜也奈何籠天下之鮮脩尠學者而合之取其最汙最下而謂為逺且大也尠學則避之聞見之外以為良鮮脩則避之性命之表以為卓隨處體認則隨處縁而喻利萬物一體則一體賢不肖混淆而便其私一語合則囂囂然而遽謂堯舜一不合則嘵嘵然而詈其非人稍抑必借巧而更揚此負必要彼而求勝故夫理學之為益者大而其為損者亦非小也夫所謂理學者非能外是三者而創為髙者也其矩矱在心而其用在倫常日用之内出之而業則為事功功成而紀述之則為文章功有尼而不得遂則為節義而其體固未嘗變也然則執事亦務以實求之而已求之而應以實則進之求之而應以虛則退之而天下自是無虛應矣夫精白一德竭肺腑而媚其上者應之者責也責行辨志眈眈逐逐以來賢者而不示好尚之隙以為天下窺此非應之者責也愚生之見乃爾毋亦以為虛而弁髦焉
第五問
問今天下為邊害者毋如敵為漕害者毋如河即小夫孺子能言之而今敵已幸款塞矣河幸一切徙去漕道通矣說者乃尚謂敵款不足恃一旦而觧盟而邊患猶故也河徙不足恃一旦而横潰而漕患猶故也即胡以待之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牗户今所以綢繆者何筴也主計之臣議通海漕以助河業已睹其效矣將遂漕海耶抑姑為道以俟緩急耶而功名之士尚欲計復河套未已也夫海漕可暫通而河套似不可復也亦能明其所以否諸生異日為國家用覩兹二者恐不宜黙黙也其悉以對
執事以天下大筴試諸生而諸生業鉛槧者見以為計畫無所之耳雖然不敢不罄一得以對夫所謂天下大筴者邊防也漕計也國家建都燕盖北廹敵而南仰三呉之粟以自給故邊譬之肩背也漕河譬之喉咽也夫肩背喉咽者人之所恃以為命也奈之何其易言之也當今為邊害者莫如敵而為漕害者莫如黄河其悍猛善潰奔突而來若震霆而莫可禦迅疾若風雨而莫之控揣為勢同也居數嵗輙一潰潰輙入為候同也其潰而入縱横汗漫而無所不陷害聴其來聴其息而手足無所措其不敵同也厚集而禦之乘險而拒之為堤為牆數千里咫尺之地瑕而是數千里者皆瑕矣其不易防同也未至而請為備大司農靳金錢弗肯予即予之而覈者乘其後既至而備大司農推金錢以予之予而不必盡用於邊與漕也其積弊同也盖嘉靖中而敵之雄若諳達者率其黠弟悍子以數十萬騎牧於雲中上谷之間而與我共不入犯三輔則東躪遼西囓晉又西而掠秦凉夏朔之境中國罷於奔命者三十年矣天子為之北顧而興嗟至數四廢旰食乃隆慶中諳達不勝其孽稚之愛而輸其要領以款我縳中行翕侯於鼎爼之上谷蠡屠耆而下面内請命者數百人國家因其人而假以封爵大小羈縻之然不為給祿食也以漢文之盛猶廑廑稱兄弟國焉而我明若天之覆彼而日益尊彼不能講敵禮也漢供呼韓邪嵗費四十四億而我市馬不過一二邑之租而已不為傾左藏也且納款之端在彼而不在我制款之權在我而不在彼即魏綘揚雄所稱何啻焉或以為敵詐而款我非也敵不款我何以制之而彼故為詐且諳達誠老厭兵其孽稚誠感我之厚待而思効順夫焉得為詐也又謂敵卒觧媾輕騎閧於互市之下而疾馳叩居庸鹵昌平緩急何以應之又非也夫敵將大舉必先後集諸部祠蹛林暴糒晾騎形見勢動而我故得先為備也大約中國因款而息肩而得專精於敵則可因款而息肩而遂忘敵則不可夫所謂專精者何也比薊鎮嵗益省調各邉鮮按伏贏金錢當以萬計不可裒而積之近鎮乎秋稍登商賈時集贖鍰爵貲不可捐而平糴以實邊乎鹽筴屯政不可時舉乎冗卒不可汰而驍騎不可益練乎山海而西以至鴈門不可削夷而為險乎猶未也而敵酋計已耄且死耳其貳者必杭台吉而是孽孫故不變也其勢必内猜而不相容降人之在寘顔者因中行翕侯之縳而中恨且自疑也當其時有能兩匈奴其國而中度遼且為維州其降人乎是一大竒也然而不敢盡言也漕之役當嘉靖末而黃河決而東注自華山入飛雲橋截沛以入昭陽湖逆厯湖陵以至谷亭四十里其南溢於徐為巨浸天子為之南顧而興嗟亦數四勤宵旰而大司空出計以為仍故道則河益狎而攻無已强捍之則暫見其利而終釀害謀於捍與徙之間而行求廢趾有河自南陽折而南東至於夏村又東南至於留城而浚之橇檋版築之役興而謗騰上謂捐天下之財以填無益之壑天子意不能無動而會采輔臣言委計視河者乃止前後役夫九萬有竒白金以兩計者四十萬而粟石稱是兩嵗之間漕道通而大司空再受賞而吏士賜爵有差或謂河不久復當變胡以費水衡錢萬萬者非也漢武帝之塞瓠子避河害耳而至發卒數萬人自湛白馬玊璧羣臣從官自將軍而下皆負薪置決口功成而築宫以侈之今兹通漕大計胡以費也或謂不當逆拒河也逆之則決而為漕害順之則借以為漕利又非也夫河性能決而不能安為順也言借河利者引冦而入室者也然則為今之計者如之何曰河決有漸也度其來或增築堤以抗之或決其下流而别引之霖溢有時也多集木石以為楗嚴耳目以為偵而已自淮而北則多橫潰而成溢自淮而南則或漲入而成塞皆不可不預計而逆為之所也夫漕河通而海運之說漸絀矣海運之說得之漕河阻而後入其言大計二曰嵗徃返不過四月而艘卒以三之二而自便耗餘可小裁而羡鏹可積也曰縣官即萬一以喉咽憂能别於喉咽之外而濟大命誠亦利便哉然而不克如勝國終始之海利者何也勝國業下宋而宋之戈船下瀬之卒嘯聚而不敢歸者無慮數萬此其人皆習風濤躑躅待命者也朱清張瑄一劇盗耳驟以東南天下之半而委之金虎符萬户而下聴其自爵賞而不從中命也錢榖聴其自出没而不從中訾也故清瑄得以畢見其才而為百餘年之利然國紀潰而清瑄亦併族矣今亡論守臣自一嚬笑外斤斤束三尺士亦安能舍燕中牘而見富貴乎夫艘與卒陽為募而隂則拘攝也别妻子若脫褓見制閫若束濕不待納之鯨鯢之口而稱就死矣吾固筴海漕之不可以久也然亦知創之者之甚難而湮之者之甚易乎哉一旦有緩急鑿空而後思其故則晩矣夫邊計愽而悍銳之臣亦或有理先帥之緒而思復河套者乎藉令國家都長安借河套之地以為外屏而益斥逺敵可復也長安今不得言重矣我以十萬之衆逐敵而敵果去也勢必設八衛衛五千人而後成軍何所取調也若移鎮何鎮可移也勢必錯衛所州邑得二萬民户以配之何戸可徙也勢必築五六城以犬牙錯河所取瓦石材木也敵必争争當以兵數萬衛之何所取餉也河池饒即可屯敵不能無蹂踐乎何以能且耕且戰也敵既失地獨不能合東大酋而併力我乎大酋即不東獨不能從之而西以取償於京輔乎我竭天下以奉陜而陜不益安乃以京輔委者非筴也故曰海運可暫通而河套卒不當復也海縱不暫通吾不可遽而廢其道河套縱可復吾且緩而待數十年之後嗚呼天下之事見以為名美而其實不易舉者固志士才臣所欲廹得以為功而元老耆哲之所徘徊而却顧者也敵款而吾日汲焉若有事即敵無款而吾坦焉若無事漕通而吾日虞河之決即河決而吾不虞漕之通舉以提衡天下易易耳寧獨此二端也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七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書牘二十八首
李于鱗
蕭寺握手邈若河山既别之後意更深矣舟中忽忽無可與語者凡所接類作貴人態罄折戚施相寒温而已近天津迅雨乍過波濤人立逺不見天茫茫盡白獨立舷際神王氣豁悵然不挈于鱗共賞也已命酌盡一斗則取于鱗長篇十絶為曼聲歌之浮雲不流魚龍若竦稍間復蹙而按之悲風颯來不能自禁泣數行下嗟乎頫仰上下人代河山倐忽咫尺得其幾何三十之年僕垂及矣肝膽委拆僅一于鱗又焉别也倘令僕或戀耕釣僕來執事或遂厭承明縱有流水之思誰為吐也亦復誰憐之者逰子悲故鄉丈夫乃志四海假令與于鱗周旋雖絶胡貉導非人之境吾二人足樂矣如今向桑梓逐髙陽故交為鬬鷄六愽之觀焉在適耳目也子相毎毎志援桂樹僕故怪之亦云此耳萬里比鄰譙謂不達必要神賞而廢相親則鍾子期没伯牙何為不鼓琴也人歸甚迫兼有薄冗任筆見憶殊乏詮次二君長歌雖警句時發大要多散緩可商耳前途少間亦欲了此事也
又
會陳生始得拜足下文也其辭瑰偉麗特亡論僕守之可遂終身矣文致自陳生生不識謂為何等語此亡怪也足下所譏彈晉江毘陵二公及其徒師稱而人播此盖逐影響尋名跡非能心覩其是也破之者亦非必輸攻而墨守乃甚易易耳吳下諸生則人人好褒揚其前輩燥髪所見此等便足衣食志滿矣亡與語漢以上者其人與晉江毘陵固殊趣然均之能大罵獻吉云獻吉何能為太史公少陵氏為渠剽掠盡一盗俠耳僕恚甚乃又笑之不與辨嗚呼使少有藻偉之見可以飾其說僕安能無辨也夫獻吉盗太史公少陵氏而不怨也吳子輩尊二君子二君子不知也僕甚怪公實持吾輩五作徧示人人那可與語適自辱矣古之人文成而欲傳之通邑大都已又欲藏之名山傳之通邑大都以候識其惎指淺也藏之名山還造化非名山弗稱也其喻寓深也此僅可為于鱗道難與公實言也僕自結束以來還徃燕齊吳之間凡四五居天子邦而友薦紳先生又六七載僅吾于鱗數子耳就數子中又僅吾于鱗于鱗僅吾耳行天下乃知天下大也夫行天下大乃又悲天下小也幸勉旃自愛毋易而身子相病告子與乞使星散颷忽知足下之不快或望符竹大非予懐伯承計已到規之勿令入他道近作可時置郵書中來僕亦一二請正
又
春時卧江城中得順德守報悵望幾不欲北後稍知于鱗乞之太夫人小備甘旨勝長安米時也島冦遍吳越倉皇拔母子兵戈中敝廬幸不燼耳老父日夜援桴鼓奔命改暑及寒未得一熟合眼國家之難僕私獨深七月中理楫遇明卿維揚放歌謔浪頗極傾倒明卿大長進非吳下蒙也子相出逆予髙郵遂與偕抵其廬痛飲三日子相信于鱗與僕殆如韋駄天王護法到處皆是渠構别業蓮花池旁坐起萬巻大未有來意奈何之京應酬種種欲息無端一行入曹便爾堆案子與數相過慰藉杯酒睨視黯然河山間有二三談者所謂異方之樂徒令人増悲耳汪正叔飛鳥依人魏生志意漸强亦落寞中一助也聴傳郡政大嘉向贈我伊周屈宋語非一小試邪曹署眼底人側目我輩謂于鱗向文稱某子甲行酒相笑為此得罪僕亦甘之况其他乎仲夏初子與岌岌幾有青瑣之行恐僕失子與亦恐子與自失茂秦可策蹇衛一叩齋閣否此老得無戀王門醴邪呵凍附書此意蓄育千緒不能遂悉知之當同也
又
前書殊不悉答聞夏時訟庭寂然推案携數巻息郡圃中此致可想也僕行復及之第得與足下接壤足耳道傍罄折固非我輩事足下名太髙恐或借此側目稍柔之亦無以氣加足下者僕五載為郎近乃親刀筆得訊諜不可了了時覩譏駁一大笑耳家大人方屬人手掌中不得不低眉惄如調饑無可自醳安能致君家苦澆磊塊也足下罵我惡少年不知慕許觧元悼亡者果何人哉然所謂君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某産小觧意秉燭侍筆研間竒思煜煜不無助耳張令信佳士毋論見著作即口僕已自佳吳下諸蒙政若八百人俱迷隂陵道者然一俞允文能熟建安以上詩便許僕天下士知否在彼何與乃公為我謝張令世間有劉備耶子與益駸駸然不可無僕也不朽者文不晦者心足下二語當置之胷臆子與處得讀新作可謂無長矣文須草非倉卒可就冗間極成七言長篇絶亦不便可就三月為期終無負也
又
春來訊牒日有二三皆手自傳獄足下亦大苦盈廷造化小兒忌足下與僕甚摩弄之耳政何關柄人也不能五日不會徐生順甫從旁臾我髙山之感差不令斷絃也太夫人板輿周郡中園耶小娃摘紫房挂頳鯉為壽當可無念我輩亦聞馬使似小有言昨縷縷為陳語足下固知愛影響然不能於流外相顧也謂考丞倅語多傅致古義不了了且又意足下腰間傲骨耳此輩既無復致趣便可以此輩處之願足下留意也間微詞及足下他事直欲要青天與僕盟第得無所任虎而冠者乎海内塵俗士方聚訾我輩厭薄吏致以為無益時理亂毋更中其口且僕不告足下誰復言者老謝近得數詩絶不成語悵然悵然
又
悵悵間孔泗忽到接手札如積隂之乍濯也四詩俱神境煜然無容談者徃日裁書都不詳盖子與久已得之不肯為足下盡言後連致籍籍皆穢人耳便欲付之濁涇安能恝然令後世笑僕哉海内豪傑僕與于鱗曩時醉心幾欲奉掃除之役自覩小進猶甘鴈行奈何一旦至此使僕抱獨愁天地間竪儒謂文人如于鱗何既復惟之于鱗髙潔脩介非一事相試也曹中同舍室若懸罄而吾幸有餘禄足以相推竟無所及又能辨取予毫髪僕與子與慮慮足下時格少耳殊無計及此者且使果以此言妄耶傳者惡于鱗耶亦宜必有一二誤于鱗及于上下多忤者不宜置不問也伯承視足下及僕僅杯酒然諾交新喻事起足下過僕彈指出血刺刺不休也伯承竟懲創收桑榆耳于鱗自忘之耶子與至以石衛尉郭代公為觧僕甚怪不類且證足下矣太史公貧其於貨殖傳津吐曲析然不聞羅墨誅逺即建安開元諸君近即何李其人多傲睨世人争欲甘心焉亦無當此名没齒者于鱗即不諱何以下見數君子耶方擬馳急足專報足下且以為訣使來良快于鱗果暮夜無歉僕雖為割肝拆髓必有報于鱗斷不獨身從長安中貴人也老謝此來何名狼狽失策六十老翁何不速死辱我五子哉且不輕用常人態責于鱗彼不記逰燕集中力真負心漢遇虬髯生當更剜去左目耳生平交好叛潰殆盡僕唯仗醇酒一澆磊塊要成送兄文及十絶情思昏昏且遂欲從吏人牘不及作少緩數日必無負也
又
得足下書知已面張户曹良悉哭公實詩讀之夜愀然聲者非其神泣耶乃此子足死矣諸懐靡不絶塵清秋偃蹇向中原悲壮哉更二語老杜畢世不曽拈出齊使報書戰國策第一編也斗酒佐風如戛金石已復緘匣中吾二人共之耳足下豈其從汲冢得而以諑余也明卿雄沈子相朗秀格格不相下更私求證於我不能不為吳左袒子與驟出菰城社中言大為二少年嫚罵彼非沈船破甑者終當穿鼻耳眇君子死未耶即不得李絶書吾二人飛諸懐數章亦當恧入地且乏公實哀挽鴻毛矣更旬日僕可望燕趙間一輶于廷尉時獨趙韓厲鬼彼沾沾無寃民即卒死寧無浩然挂冠哉奈王生戀却長安米何也足下可嘉平前發足吾為治傳城西寺中郵致苦來十日轟飲袖匕首劃青天足下徐易衣冠九賔會不亦大快矣眈眈摸金中郎虎率以聴足下無害
又
丞來復得書及復陶知足下暫駐恒會比益不逺心怦怦然殆甚足下丞屈指行日移更得前否世貞夢寐已作招提促膝状神思飛越嵗安得併晷而暮也足下再語許趙州卞生泣其璞耳其人雅潔鮮偶世貞頗於調外識之獨詩律少所諧契二生徃徃誘其一言以佐酒謔余弗能救也盧柟何所往其人可與偕来否
又
日踟蹰偶坐待足下甚望足下過諸貴人也而乃病耶真宰妬我甚西山爽氣度亡能辱眉間色或心旌揺揺踰句注耳夜卧寒粟遂成此四絶聊以請質毋玉而音慰問諄至怳若挾纊子其加餐予亦强飯
又
招提戀戀殆難為去哉覺愯然而神飛也東趣檀二尊人治湯沐烹伏雌斗酒相勞得小忘足下耳然一聞邢州大夫輙惝怳自失身不能拆而兩嚮者視足下影則已中妬之矣又數日抵漁陽漁陽古稱俠地突騎精銳聞天下乃今稍異焉其士民多文弱土風淳細蔚然桑麻被野環城饒竒山水足自適也間者一命駕焉忘二三君子之不在側為語觸舌而止因大悲呼濁醪澆之矣足下知事近變耶明卿坐儇薄謫愈益沾沾自喜徐生駕矣子相岐足長安門中外耳浮議籍籍以足下與僕渠魁焉竟無奈我輩何也則何可以不挂冠見貽家君文及七言一律四絶句幸甚早發善飰自愛
又
從上谷還家君使人來致足下書也且拜衣及鏡之賜家君書謂余即不敢以諸侯庭實待于鱗破例受之矣賜我七言雄壮沈鬰四五言無所不妙然姓名長借客蹤跡竟疑人即使僕自道亦遂不能易此一字一味矣城西子相出宿泫然而别吾誇之太行遊彼色飛也今已抵河間七月望後可得詣邢于鱗先期為我檄諸令以牘來傳即之邢明日可就讞畢急欲拜太夫人前為壽且就見蔡姬也子與失雛可憐彼所遊地暴骨矣吾甚危之
又
某此身衷案牘無復餘致日夜望而苦來釋我胡尚寥寥也尋當益南粗治趙定獄便可握手昨理髮忽得三十莖許白者為之惄然昔人揮霍尺璧而捃拾寸隂即不肖豈其以輦上君子鬬蜉蝣之嵗哉恐一旦遂不得後足下東馳漁陽放令支出上谷與隷雜走委蛇千里具如于鱗言然不大竒拓一二佳語亦是人間所有耳見當知之于鱗毋怪髙生世殊不乏此使者近矣邢大夫將不視紫氣為白虹也雖然使者亦心動栢人置耳昨急足報書文叔念我背痒也則余亦念蔡氏痒妄希老麻姑鳥爪容方平鞭之否聊以佐足下鼓掌
又
洺魏風物非下覺邢州自妍也張守日擊牛酒為驩令人邑邑耳上計得請具金紫前壽太夫人良慰足下郡樓之作聊以塞命殊不鏗鏗樊侍御信來邉地羽檄旁午夜寐不着枕促奴鼎問信老親矣二生慕足下不淺見便輸吐飛鳥依人可憐可憐
又
推鹿舉白賦十二體鷞鳩氏之樂也無復再矣從月中仗醉别于鱗甚易既醉揺擗累日不復可遣念于鱗擁蔡姬時也能無一二齒某哉老盲騎而追我於館陶呵責良久唯唯謝洗心以從二三子不復能作態去矣雍奴流潦際天宛然澤國也一錢買兩巨螯大足佐酒時時取于鱗詩薦之耳
又
日卧起泥塗中無復望于鱗問矣泗如從天而下出于鱗書嬋媛良至已又開絹素則有萬金者五焉跪讀所贈文而知于鱗治于王生也其稱東方之利害悉矣奏于鱗詩白雲從西北起也大風泱泱乎而雨隨之矣甚矣哉于鱗之于僕也即古所著屈宋蘇李楊馬甫白之儔或才力小讓或時代鮮接或肝膽尚乖或酬和未廣僕固不可就攀于鱗然恐一時之盛徑絶今古衆口謡諑便成丘山要在身後亦復何害太夫人大佳駒不廢學旦夕許相國良善于鱗已出按三輔諸生中即有能如何武誦于鱗詩者否僕見憎造物頃為此官諸貴人揩眼相看然盗賊小屏五家之良頗效麾下多握廵篆乃致譏駁紛紜難奈耳泗言秦中數震不休于鱗佳睡中毋疑蔡姬蕩耶僕尚不令媍孺輩來嘉幣敢拜觧衣之惠餘不多及
又
泗來則携登華諸篇至也一再讀之覺玉女羣峰窈窕在目蓮花芬襲人也毋論足下詩即記自應劭漢官儀叙封禪而上無似者千古第一記耳龍城生不亦五尺童語哉僕嘗道東嶽以非所偕食頃而返不復吐一語盖有待也如足下竟未東身挾尺屫寸脯信宿耳足下書盛欲歸云請之兩臺不可則欲自投劾泗亦云然僕六尺身不能自了在人鼻息間安能與足下出處雖然竊謂足下非計也太夫人尚壮而足下貧須禄養今幸為愽士師差自强不受濕束胡遽厭罷也厯山之田瘠而諸罷歸者介於都會監司守相之間不良止也則未足以辱足下耕明卿為郡佐頗一再得其耗二三大夫如王新甫凌汝成者雅亦相推轂可念間飯時思子與手板子相状不覺失笑錯飯耳造化窘我甚矣推案日復盈庭泗亦畧見之雖成一詩報足下從此中出那能佳也
又
政為明卿懣懣間足下二歌忽飛來一字一淚也更復作鮫人一淚一珠耳宛轉慷慨靡所不極快哉快哉夜鼓動取足下歌朗誦之泣數行下已呼酒一斗伸紙倚和倐忽成篇出看簷楣間星斗來親人也時未盡三鼓故不能如足下政復以氣頡頏耳明卿足謫矣具徤足裹三月糧須足下書至即發也
又
劇暑勞使者道路間殊愧念之足下善病乃爾耶强飲輔藥自愛世貞在人齒頰間不能徑行以擬足下秦中比尚有十日住足下病已能一行乎非世貞所敢望然竊欲有所言乃已耳仲蔚菰蘆中想大得佳夢書當為致之
又
不糓遂買舟北矣美疢蟬綿終虐君子招提之訪竟不能待天寔為之謂之何哉倘回光下燭頫遂伏闕之請足下雖髙枕物外僕避世墻東尚得托跡鱗羽揚花素懐如其不然可訪我於夜臺之側也于鱗于鱗興言至此膓不寸斷丈夫窮矣二章比興之微非夸父可逐裁篇咏言能無闗於方寸業已置不復和既念吾二人遂判千古悲歌可以當哭幽憤鬰浡安為留之胷腹間作磊塊耶其不佳固耳玉玦一瓦硯一以奉君子衣几之御玦訣也硯見也既以為訣終願相見
又
燕中食指繁桂玉行盡家大人用獄少紓責僕南還拮据旦夕之計不謂抵家風火未定旋中非常之耗併日而北且詢且前方寸蝟磔度河知有宏貸始敢稱人然氣力憊無復餘耳家弟出足下槖中書備友朋之旨金石鏗然又詩六章規風矩騷靡所不致即令他人讀之不自已何况僕哉足下念我如此持此而死可也太夫人萬福千里騰踔日異於杜門為佳耳
又
泗殊僕僕也千里徒歩將足下命以訪溝瀆之餘世貞甚愧見之已從泗得太夫人起居千里日上蔡姬無恙為慰伏時曾具書并數詩托臨淄人致之不謂竟浮沉也足下書辭廓落兮而無友生讀之令人於邑然故杜門自苦耳又云卧床蓐且百日足下胡善病乃爾故當不足造化所耶然何以在人間令宗梁先驅也世貞比日益困甚属甘泉旦夕竹宫之釐可覬暫貸回光遂未有期也猶爾奄奄氣息方知汨羅老生大是誣死十絶歌之燕城拉攞矣田居縱不乏比興何所取足下長日哉泗促報書甚急不能屬草俟獄小定當顓人上候并有所致不一
又
太夫人萬福駒何似徃朝城令所遣信來草草附報嵗暮始得足下六月書幸不遂浮沉然亦艱矣諸篇熟讀至丙夜呼酒盡三大斗悲歌慷慨泣數行下僕生世不諧竟為僇民獨幸得一當作者而南北間之唶嗟安能更坐于鱗白楊顛僕把樹根兩面孔相對也順甫小從足下唱酬便自超日撻求楚不可得矣家季遂荷不惜齒牙殊沾沾彼雖王山人令弟在初果念念作佛不求菩薩觧脫兩足尊何以導之來書謂謝少安李伯承薈蕞作者波及呉徐又言伯承胷中一片某君某君何人作何状寧為鷄口毋為牛後吾郷亦有一兩公來相要問此事吾不許也獨張幼于輯吾兩人徃返詩擬刻之意差得强耳張又為二君篇其貽書俞仲蔚令石于鱗所草乃公傳曰天下文章盡在此矣僕甚賞其知言子與偶中萋斐極細不欲出坐簿書婆娑髪行盡白頓釋之不大媮快哉一衣帶水浮家汎宅徃來饒有逸致益重思足下今徃奉答及寄題白雪樓各二律試為置壁間令順甫讀之何如吾戱語黄淳父李于鱗日欲飲長江渠言有足下十萬横磨劍毋慮也孫仲謀批曹公楮尾云如公不死吾何得安此雖讐敵不可不謂知已也一笑
又
僕與于鱗隔何啻人間世哉所恃一書耳子與歸始得手教讀之若灌醍醐不覺蹈舞應節諸篇種種神境離薋園羣蜑鬬珠最後出五寸明月又不費魯元七百觔金能無大媮快也吳城齪筆如巨塚然不敢有加於僕至矯首望于鱗直天上人耳子與甫得量移家訃繼之造物豈亦有耳耶明卿晩始知宦拙癖落胸腹者計已消恐不無留涊人齒在渠與足下俱有佳兒子與奈何奈何且立壁如長卿滿坐作文舉猶可念也汪中丞數藉存我自謂豈遽出魏濟南下哉計欲行世貞詩憶得舊有存没十六絶句其一云濟上諸侯才且賢能將玄草及生傳野人自愛名山好不愛區區一世憐以此辭汪矣于鱗為我一抵掌否所與從游者梁辰魚其人長七尺餘虬鬚虎顴能為詩若詞詞可伯仲王敬夫語僕東欲游海岱西登太華中間謁濟南生畢此死不恨矣僕喜其言敬以報足下外扇頭係率爾之作毋論其拙可也
又
不佞則從徐兖州所寓足下書已又從熊按察所寓疏稿及詩當不復浮沉矣卧都門外招提五閱月而勘覆之疏始上當事者幸哀憐先君子予故官不佞兄弟亦始得稱人即以其日歸計取道安德而進要足下見於齊河敬謝嚮者絮酒之情問太夫人萬福乃各出所鬰積借君家苦薦之相與劇語竟日欲於海岱之間增一勝色竟坐以不敢從傳車故所買驘其馭者能制我柄不欲使我異道且念候先君子命久急當白之几筵恐家太夫人以迂徐見譴即無辭强從者躑躅南首不佞誠非人哉乃不佞五月招提中能不以一字望足下知足下不欲通長安書今距濟上僅三百里而不能强馬首使東顧刺刺焉唯輿人之誦是聴足下縱無望我寂寂鮑山不笑人乎世貞歸矣歸即奉所草先君子状而以不朽之事干記室盖先君子居平謂某明興百八十年來文則已盛矣北地君吾所不易然至濟南則當與天下共推之嗚呼斯言時時在耳今所藉以慰先君子地下者非足下其誰哉敢以不腆之幣先容足下其幸毋拒而惠之言先君子死且不朽某兄弟亦死且不朽舍弟之急足下也甚於某不能自達其辭足下念之千里比入試神氣當自王足下尚避除目豈宰君畏阿游差勝薛廣德耶至鷄肋及不佞僅可發松栢間一慟耳足下既堅鑿坏之節而某又遲此命駕之興此生合并似難然俟襄事後一二嵗中當請於太夫人斷從足下天門日觀傍非虛語也吾曹友道邇來覺少衰又重之以某此舉後不為補過應便澌盡足下亦宜自强不一
又
盤門舟語眤娓至夜分猶恨其少别後忽忽如所謂見阿閃國一見不再見者歸偶二三子轉自悵悵獻嵗刺促少佳况鄉里項領故可惡第不知足下折要時何如耳北來人傳時意欲以足下例我不免强舍弟一出答其意如僕自是丘壑間物五官已缺何堪令世人描畫耶子與得一握手否聞其為客一日發七十函書六尺之軀不自保受人役乃爾助甫書晨歎明卿三斥而夕報當調令人鬰鬰一措大能弄筆墨何捩眼鼻乃日理科斗時状耶李相草先君志銘頗悉兩臺亦許為請卹襄事在冬矣當墓道樹七尺碑待足下言以不朽幸為我謝五日客鄭安平所謂三不可知者不肖盖未嘗寢食置焉其幸賜憐之汪中丞戚将軍輕舫過我沾沾得御李君將軍提三尺遂不减吾輩七寸管前無衡陣足下亦相許否不腆野人之敬敢以塵記室四近體見鄙懐勿哂多狂奴態新詩乞令侍史一一録寄為属
又
昨鄉人龔司訓者去為附數行計當已徹覽矣僕歸知足下治兵海上得無沾沾自喜燕頷耶得書具悉近况見念之切苐所謂七尺碑待足下文久矣讀李將軍傳千載酸鼻知太史公必不以都尉曲筆其叙致獨詳於長平冠軍寜無意也新詩計日益江南諸山水與足下幸相值當自各奮其間獨恨少僕耳某公者名能好龍沈生清狂士亦復與幕府周旋否除目至亦遂有不才姓名使躑躅三輔随具一削乞休矣足下鴻矯吾便蠖屈沈者自沈浮者自浮何闗真我足下勉旃僕甚畏此月如無恙從足下於西湖洞庭金焦間必不爽也
又
春杪司吏歸自汴忽拜所椷贈僕文及一詩不佞怳如趙毋恤得霍泰山山陽侯天使書齋三日而讀之齒頰盡芬矣魏於汴外臬也分不當得文而又足下不相及又不敢以文請足下故念我深毋乃非福乎哉始不佞業已上書即堅卧而上書人至下邳為盗憎併書失之委頓返徐相公聞而沾沾喜且笑我曰天意也書即上如太宰何會逾期久狼狽抵任中丞公憐而不以吏事見困然安能飽飯逐逐轅門且轉徙苕霅間矣自癸亥來碧浪浮玉凢三我迓而最後以冠盖辱之忽忽殊自悔無可奈何計故鄉一衣帶水小不佳便買舴艋徑歸矣昨嵗見足下云食楊梅未盡一顆徑止又不甚稱西湖今年春霜甚楊梅樹若髠而棹西湖輒大風雨豈其移色於不佞也計足下食■〈飠不〉飥夷門塵中當轉媮快耳足下未遷僕且投轄子與啖虛言至今不得下咽吳生奉五寸管禦魑魅吾曹詞筆尚在百六可發一粲殷宗伯寄來義荘記遂刻意大類足下不負瑯琊一片石矣前承捐貺偶得良信輒用附謝并候承太夫人起居不悉
又
足下口劉都督不置而笑僕自没於戚大將軍謂將軍僅能喉間喀喀作聲此自足下皮相耳劉都督戰將非大將也僕時謂足下文如韓淮隂連百萬衆多多益善八門五花變化竒正莫測然覺伯玉有蕭蕭馬鳴悠悠斾旌意程正叔老儒也尚恨不見淮隂與項王各以十萬榷鬬僕謂淮隂用蒯通策作鼎足視阿瞞及大耳兒紫髯奴必有可觀者足下覩此意恐不竟許也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八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書牘二十四首
徐子與
陌上握手遂成河山欲歩復却踟蹰道途黯然之語更謂未盡舟次拜十絶之賜擊節按歌浮雲不流自吾與子邂逅省署各薦其素竟諧為一于鱗實九合之海内名俊豈曰乏人歸就吾黨愈自愛也曾未幾時茂秦却軌於鄴下公實返耕於南海僕亦從此逝矣吾子倘遂分司于鱗子相不益孤耶秋風蓴鱸政自漸迫僕非不厭京土非不思故鄉海内豪傑自少知我益稀不得不悲耳明春買舟候子於吳宫之側大劇醉也
又
别後再作書三君竟不得三君一紙也頗觖望白下之行可更上否見邸報子相遂拂衣其為人果銳必達僕甚畏之然令于鱗益孤矣此腐鼠當属羣鴟亂鳴奪食不滿鵷雛笑也僕以十月後旬之淮昨始了此段業債酬接還徃都無意味曩謂京塵眯漫汚人鄉里小兒作惡更劇宇宙之内何可着眼欲尋一片地如武陵桃源者吾三數人鎮日相對便足千古此語殊莫使外聞之拙作附覽
又
書來且讀五言一章悵然有餘悲矣吳中之約庻其可望苐某此身尚在羅網間雖清冷咫尺就釡則易耳更憶招提神傷之甚恒時作别不至是劇殆有驅吾涕淚者怪哉此得訊諜一目便了粗有餘日汎瀾前典區區得失不足復挂齒頰苐世事如此寧唯剥牀宇宙雖大無復着眼足下謂何谷永有云萬里之外以身為本慮一旦傷尊慈强飰自歡然中多懣懣不下耳方欲疏乞病不識可否足下開二子别紙自悉也外古體奉贈以當觧装亮之
又
僕東治莫州牘得足下道書良慰諸詩大竒勝燕中汶汶故若二手計兹時已出霅來活吾吳民矣于鱗主我於邢也手刺麋調蔡姬苦玉巵為壽醉分十二體各賦之至郡樓詩成覺太行嵯峨作欲壓城状旋於黄榆馬陵置頓且命駕矣風雨如晦流潦縱横直妬我哉秦中之役乃其人乍開眼當復盲爾不然海内如某者而猶令之躑躅螬食之餘耶業為老親不得遂挂冠昨取先後稿大芟洗得賦一巻四言古一巻樂府三巻五言古三巻律四巻排律二巻絶一巻七言古二巻律三巻絶一巻雜文十一巻凢三十餘萬言足下以為何如道經呉門可屈使者尊重一訪仲蔚蓬蒿否吾刻其詩未完先上盧謝集髙士賛外疏稿三册足下莫或須之否
又
邇者附一書南歸人計當得逹矣子相為致足下書及詩因具起居之詳案牘良苦髪都白耶僕亦有二三十莖許變者衰態侵尋故不免作有情癡耳晨見燕中信僕乃得青州一老兵刀筆九嵗復着黄皮袴褶稱主人長槍大劍中真為羊裘所笑且從家君處覔過殘嵗便之鎮矣子相無恙詩思似小衰止大抵避名其如吳狂何哉
又
昨一再書投足下未報也知旦暮吏牘良苦某以殘臘辭二尊人接淅東首榖日抵青州任疲卒陳案無可開眼居恒自嘲此僕當生債未滿也即一二加振刷小異矣而燕中貴人舉舊郄齒頰間幾入竄籍子相外補矣又欲削明卿籍其儔强庇之得免然沈浮無復上理足下知之否吾坐此絶未携媍輩來日一飯一白粥從蘭若借藏經案牘之暇時展一巻以自娛耳所葺詩賦文稿類盛一大簏箱幾欲焚之以還造化結習未忘故不能决足下竣事而北輕來雲門一遊乎吳中僅俞仲蔚可談至須先駕也
又
嵗中凢再附書足下恐竟作洪喬故事知尚未按吳中獄邸報乃有汀命汀差簡風物不下吳興于二尊人甘旨差辦苐持手板見子相何以致辭世貞治青齊頗稱平探丸椎埋之徒徃徃來效麾下即小欲展巻而属羽書至敵入犯令支以西家君之幾被鋒鏑者再焉雖以失利退天子猶鐫一官且秋警難測要人眈眈僕今在數千里外日食飯嚥不下生人之趣都復窮矣吳生浮沉計難自拔言及令人慨歎足下竟不為所寛我何以能免若老親得就田里僕雖捐脰穴胸無不媮快者勉旃自愛憤懣抑塞不能成詩聊作數首附覽
又
自足下入閩後闊焉不聞問僅家人從燕中來者見足下人具起居之畧以此少慰耳閩比苦倭冦足下郡雖小逺政不搔動耶于鱗拂衣歸矣人言阿龍超阿龍故自超也世貞以家居方履虎尾不敢遂及此令箕山之人弊見吾面皮青州稱小康刀筆之暇吐思益竒但欲作送徐汀州詩輙為它事所間不復成語竟不知何祥也足下朝覲時吾遣人至相約可繇德州取陸道抵泰安吾與于鱗候足下梁父旁因迎至青州為十日飲人生有幾毋更虗也别詩一章聊以當鼔掌之資不悉
又
初得足下書云小腹作痛不得行意甚憂之欲走一介問訊未果而使者再至矣啓椷悉疾状令人駭愕足下不貲之軀上奉太夫人下未有郎君奈何輕信人言服金石乃爾今雖已愈尤宜自保愛吾與足下既無奈世人何獨鬬此身在耳六詩俱入妙境乃是病令查滓盡去吾比以清明掃祭感愴之餘日為濁醪所驅都無復致勉爾酬塞不足存也巨筍芳蘭朱魚皆山房妙品一一領訖足下委頓後勤拳故人若此何以為報承許上已後枉駕兒稚輩欣然擁篲日候問約之不止真可謂通家矣寒舍傍誅茅構一小園取騷語名之曰離薋仲蔚為古體一章諸君亦有和者足下不可無作張氏新刻附覽近與一二僧徃返甚精禪那多覽佛書法門中龍象也至亦須一見箬老無恙不向寄詩去何以寂寂餘不具
又
八月中始得足下長蘆信頗以地近為慰燕中冠盖能小及青眼否能不以詞客例相疾否野人無復世念所不釋然者足下及明卿耳明卿不從吾呉徃返亡由得其耗然似於仕路漸無恙也僕近購得佛藏經已就隙地創一閣居之頗極水竹之勝家藏書三千巻金石十之一名蹟百之一老作蠧魚優游其間不死足矣實不願二三兄弟見憐也于鱗厄危疾想服食少過足下宜一規之亦望足下自以為規吾兩附書不逹亦不得此子尺寸之牘豈郵中人盡殷豫章耶吾黨各天僅頼此一叚又錯迕若此真可恨也去人促書甚迫而坐有十餘逺客才不及劉丹楊思極惘惘
又
九月中游陽羡諸山問之土人云從此而道長興八十里殊自悵恨不早為日以要足下也出洞瘡復發抵家復大發委頓間有致除目者見足下山東之命不覺搥牀大喜吾黨固無所事此念足下免風塵中屈膝且令世路少洗俗態耳欲走一介相聞病不能遣乃辱手書慰存授以秘方及拜種種佳貺至夢游一事令元白無色矣問使者知動履無恙唯蘭玉尚自杳然僕瘡苦不可言醫云毒已散盡唯緩之俟其自平耳即不死來嵗三月定邀足下洞庭之汎作驚濤拍天語必不虗也承寄佳章及近作無非妙境而贈沈明臣一歌尤偉此生何多幸耶僕所為三洞記足下試觀之入選體自謂不减康樂亦一印證否箬翁所願為執鞭者千古大事僕雖非其人敢不勉旃得足下所草行状便是凌霄臺材木僕不苦矣族兄東昌君碑隂記來促甚急幸即揮洒附顧氏人來為妙豔異編附覽毋多作業也目眵手戰不能多及亮之亮之
又
嵗杪遇于鱗云子相髙朗多竒明卿切覈能蕞二家之勝者其足下乎霅中人數相過稱足下頗善病亦復善貧山田税益少不能食門下客然客日益進又云為客作嶺外書人至七十函頭目岑岑竟夕胡自苦乃爾讀所送邑令文絶濃冶董狐筆似不如是以子與才欲為吾黨作國老其無奈薑桂不相入何于鱗惘惘業微悔其行僕謂于鱗舒巻甚合古苐以龍性不易馴耳不知龍故善屈也舍弟不免遂北少答諸公推轂意太湖三萬頃僕一人饒領之不以累二三子也政恐造物來妬人耳新嵗匕箸稍進精神勁挺而時復有憂生之戚不審所以助甫書笑吳生翮婁遇鍛不知其鍛殆甚昔人有言仕宦不止車生耳鄙以邴曼客張長公念雖薄終不如柴桑君一决也汪伯玉見訪云欲與足下同汎太湖僕許以秋仲恐足下兹時褰帷大國矣向托族兄金吾勑碑隂記易期者數能終恝然乎寄于鱗四章附覽
又
昨得足下書云悠悠之談頗有以我為不當出者于鱗亦及之弟稍為隐耳嗟乎非二足下誰語者僕之不當出豈唯天下知之雖僕固知之嚮者除目初下于鱗飛書勸駕時僕方為誓山澤間足下故在吳閶與舍弟極駭僕以為不宜爾獨公瑕不强也足下寧忘之耶兹時僕非敢介然自附長徃之操亦非敢以誼為不當出獨反之此心謂先君子既負大禍僕胡顔尚托吏民之上被衣冠擁胥役與仕進之人同路且耳目變異遇觸私諱胡尾跋疐動多枳歩一行攅眉便無舒日又以生平弄筆墨鼓唇吻不在人後今奈何復輕擲半殘之軀於好事少年之口而會所上疏辭見格造物者又聊蕭之不置公檄私移委曲慰勉老母見讁謂我不能問家人産數却匕箸徬徨失筴歔欷就道道得偕足下稍自寛耳方與足下濟寧謁徐相公渠拳拳用某某事相慰勉僕謂亡敢論望某即先君子詎作某比也兹時雖北行不携家所常翫習書巻亦無從者業以再疏上報可即順流而南足下别兩日疏復報格愈益篤責之而治所鄰西北邉當戍口十餘羽書簡書旁迕沓至既復自念嚮者鼎革之會先君子誤不為臺瑣所憐而頼二三大臣之見知旁採巷議以有今日不肖兄弟既拔之塗泥之中安敢悻悻自好也且僕業以不敢忘私門乃遂敢忘國乎求之心不懌則竊放古事其不出者一王偉元耳偉元與嵇侍中同記遘司馬昭甘心時渠一路人固未定君臣分也盖嵩為仇異日世蕃居之偉元安可出哉先帝既已僇嵩父子而主上復雪先君子寃今僕再疏再不許而又不出是仇君也以故不得已暫扶曳之鎮今近兩月矣郡政簡可以日晏坐堂皇不移晷而决然僕未嘗不五鼓起坐也食味减家十之五酒益减十之八非大閲祭不御服色世謬以僕資久當遷當稍簡吏事毋輕拂逆人乃僕日行隘理亭障簡練士卒視墨吏若仇不敢傳舍其官豈性好為此哉誠思一二有以報塞謂出為不徒者即挂冠耳子與試視僕豈嗜腐鼠者即一官亦何所榮僕且僕家居藉先大王父遺産足自老坐起萬巻左右金石丹鉛輔之時誦佛書逍遥峭蒨葱青間高舂而起間遇剥啄非載酒問竒即贄書乞言者養一二僮幹輸賦踐更不渉官府浩然諸豪傑齒頰之外豈不快哉小不買書及接江湖徃來客嵗杪積少餘鏹以答慈念老人便忻然矣五日前草一乞歸公牘俟觧嚴即達之兩臺更不得請小量移即卧家耳足下為待之
又
數承餉湘藤最後最佳知足下旦夕属我體也秋氣滋峻不免箧笥然無異中心之藏耳武昌瑰竒之政當自越凡文人無行頼于鱗一吐氣文人無用須足下洗之不佞寄理吳興僅五月幸不為吏民所厭惡中豪而上荆棘亦自不少水灾一事極意區處聊有次苐月俸悉送官助賑不免資家庾矣近為臺檄入省猥用廵務相苦覺少妨吟嘯歸興鬰浡足下過採輿人之言而從臾我是欲我車生耳也日來不覩足下詩長江大别吞吐天地秀氣胸中久矣何時一發破我磊塊家弟亦不寄詩來乃寄詩足下耶想近益有致足下言當不浮僕於詩格氣比舊似少减文小縱出入然差有真得以告足下大江而上自楚蜀以至中原山川莾蒼渾渾江左雅秀郁郁詠歌描寫須各極其致吾輩篇什既富又須窮態極變光景長新序論奏劄亦微異傳誌務使旨恒達而氣恒貫時名易襲身後可念與足下共勉之時見邸報足下寂寂除目明卿婆娑瘴鄊于鱗小暢又以太夫人憂歸文章憎命似無復開濟理撫公頗憐後一月為處便歸襄事畢竟堅卧矣此生尚可得半完不爾必有悔也餘具别紙
又
數從除目求足下名不得令人悵然僕比者决意髙枕而乞休之疏復見寢閣且移文篤促良苦老毋復感脾疾幾委頓幸以其間精醫藥獲遂有瘳少用自慰耳擬於來月下旬束装而長臬者遷已盡雪鴻指爪又未知竟落何地也僕鬚髪强半白右輔已失其一老態漸出不知足下比當何如耳明卿不免臺推縱復無它亦自﨑嶔可歎于鱗煢煢草土氣乃差得王也吾曹皆空青丹砂而獨僕受氣濁世尚欲收為牛溲馬勃之用者徒不滿大雅一笑陸初平千里投足下須僕書雖不得僕書足下故自倒屣也不至浮沈近耗而已虞翁奏議完否見惠一部却不妨為草序也吳中故人無它仲蔚移宅蓬蒿稍剪公瑕去為平津客矣
又
春時得張使君所致書儀旋有報書附送吏去不至浮沉否傳足下量移耗不一尚未見除目何耶金馬碧鷄蒼山洱水之勝固盡入足下奚嚢中長卿逰得無倦乎行部多暇日訊牒省可計獲以間治私掌珠之慶能一見慰使幽隠破故人生涕否不肖善病状至秋良已兒子大者似堪箕裘其一跳地作虎子最小稚啼嬉有態間日痴性發罄槖装斥買書作蠧魚其間小祗園增一丘一島屋數椽異日為行藥偃曝之資野人不即死業已逾量矣哭于鱗百廿韵詩及奠章前當以得之復許為作墓碑尚未脱稿兒駒以其集來凡數十百萬言稍汰書牘之冗者付剞劂矣伯玉捐十金來為梓費且許草一序足下亦有意乎吾曹二三兄弟獨于鱗渠自萬古矣似不必避標榜嫌也比亦以于鱗故增尺牘至六十巻搜括書史殆盡中多舍弟及吳中名士手刻畫頗精并所行喬莊簡公集附覽此公弘正時名臣也為先君子了國士一念耳秋氣漸凉南中尚暖唯為道自愛葛守故人投荒萬里足下有以慰存之破其寥寂也
又
昨嵗暴得都下耗不勝憂以故走信霅中多危語當不復為雅度嬈也僕自北行數日後病良已抵彭城而苦水阻改道從陸以三月望後入都門去國十九年人人見訝容鬂以為真蘇中郎北歸日状政復作衛洗馬憂人看殺耳馬曹事多寄之三僚日晏小坐輒告畢甚足藏拙但此官例若傳舍恐不能久為吾有也聖主勤學遂無千古元輔儼若神君僕故不免自没然小祗園泉石時時夢中喚我矣足下書遂與明卿書同日至抑何神也書辭諄切字字肺腑無計出足下苦海苐此心不敢不盡交游間獨伯玉差工耳肖甫已自不免末路難工轉自於邑欲作一詩奉酬來雅當於後日齋居事筆墨也詢使者云後房有夢蘭意得雄須報我自愛
又
前月得舍弟書云足下有信至以弟西出甚悵怏不自意此役初無他乃是以資耳而尋端之士頗遂齗齗頼二三節槩長厚士持之耳聞伯玉乃不免當得中旨留也僕不能出而再為知己所强聊應之耳今便興盡婆娑山城中俟南牀白簡處分畢懇上章乞歸矣今已五十前路足可知遂初之後事事勝作宦所慮非政府指不能置我於度外耳伯玉留當亦請告兄益孤奈何造物者頗汲汲我輩苐文士尚未脫陽九若登匡廬頂上有朗照而蒙氣下蔽所可恠也比間寂寂公署若深山中道院了得全稿詩賦文說凡四部百五十巻可百餘萬言只巵言諸録亦二十餘巻不作舊邾莒賦也此後却尋一簡易方六十不死徙入光明藏矣老蚌生珠比復何似助長之弊戒之戒之兄若正位臺察肯觧組要弟尋盟湖山間以畢餘年者大勝事也曹子念南游意以專訪兄耳其次乃汎武夷啖荔枝若渠一歌出便可奪季狂五花簟也
荅汪伯玉
不佞向者不得數數奉顔色然一再從友人壁間見公文心竊慕好以為世人方蠅襲廬陵南豐之遺不則亦江庾家殘瀋耳公獨厭去不顧顧為東西京言自僕業操觚覩世所搆撰入班氏室者唯公而于鱗與不佞亦竊幸同所嗜僕時時離去之又不堪整栗以此愧公乃者復從顧聖少集讀公序則雅以詩道見属僕自怪何所得此於公也既舍親王從事來致手教累紙惓惓之懐徃事所不敢述承慰存唯有飲泣噓欷而已居復自念公方為國家杖鉞萬里外拮据兵事日不暇給而僕負大不韙跧伏閭井名姓足以掩人之耳其緒言殘帙入人齒頬間且嗽而吐之公獨不然公真所謂噓枯而肉骨者不佞固心感髙誼苐秘之世將謂公多偏駁之好矣承欲傳子相集需僕序即二三兄弟後死不得與斯文以為公累子相没且不朽春時吳明卿書來先以是見托不佞不能辭子相才極髙惜猶在汗血未竟崑崙之馭僕序大要據實評隲亡所假借寧少負子相不欲子相負古作者今明卿尚未上之幕府豈意有所未滿耶少年善窺人以吾曹過標榜明卿久當思吾言也德甫長者何所中萋斐廼爾海内交游摧折殆盡僅一明卿碩果今托二天差足寄餘禄矣非公念及安敢為此言閩絲拜嘉辱喻嗣致蠣黄食指當日動矣以此垂涎蜜荔勿怪野人得隴望蜀也南中氣侯多異柱石之軀佐以瀪錯幸自珍重
又
周泉州來致手書盈紙讀之欣然獨賞已出公海錯佐酒且噉且讀稱快耳家弟業操觚意不可一世士毎至得公文與于鱗詩輒手至再三不釋曰此非人間人也僕餘日無足送頼友于時從臾不至大寂莫久不聞朝事邇一聞之有足快夙心者此意端可為知已告耳宗生集行世皆公力也顧僕賤且負大譏於人度不足為此生重公能終靳一言弁之乎左太冲三都自佳必求玄晏叙者意殊可念也近越人吳仕來謁僕書干門下為徐汝寧所嬲不得已與之并致元人墨跡一巻計已達矣其人亡他長然不失稱長者公一見當自了絹素寫惡詩一幀并新刻薄物将逺意乞照入
又
人不可以無勢公乃能屈明卿雖然見公文終當北面耳
又
不佞之以書瀆記室者再矣其餘指徃徃為親故借名然亦貪公髙誼冀獻其醜愽清燕一笑遂亡匹夫硜硜之執公不唯無鄙斁之乃重致意焉閩使婁發竒刻種種織文之羽側生之艷奪我蒿目發我食指至讀書辭婉縷恍若奉公顔色又似與子長孟堅酬徃非復今人觀也公念不佞深推及家弟家弟翩翩雖不敢比於世作者差勝乃兄矣其服膺公文以為數百年無此物要自肥膓滿腦中發之非虛言也應徐淪落宣瑜長逝吾黨數子復成鄴中天下文章非公一二主盟幾便茅塞勉旃自愛辱喻不忘敝帚公下襲魏守之武使僕得齒於濟南生何幸如之然僕僇民也有巨創在膏肓不願為此以重累長者之德公誠不卒棄僕倘賁一言弁諸首使僕子孫異日知藉重家塾焉死且不朽戚將軍真韓白也僕私心實重之曩王兵憲者嘗欲僕叙其紀效新書竊恐不當也公既有成言矣則僕安敢以固陋辭呉平大蠧一旦授首公與戚將軍社稷之寄莫三焉每覽右軍王畧帖千古若新何幸生耳其事間想閩嶠間戰地令我神爽蒲團小小工力颺去矣俟少間當竭其愚為歌若謡者以附於鐃歌鼔吹之末縁去人迫不及就亮之亮之捐貺佛像精甚便安養香閣中四部經是妙諦三昧苦海餘生知公為我津梁矣然維摩經所說洒脫圓便不可思議楞伽是達磨老祖首授東土微奥上乘公大善知識不惜餘梓成此法果何如何如舊有巵言六巻自謂藝圃雞肋偶有便手聊刻成帙然不敢多示人今奉備一夜之覽其痛斧削之公誠有意為玄晏乎僕之願也非所敢必也近體二章少酬來羙兼有薄物布其區區廟路清夷旂常日懋清塵濁水餘復何言
又
宗人王司理者書來云每謁公輒娓娓口僕不置僕無味於姓名久矣乃獨涊公齒頰間公故長者得無為曹丘累乎僕自獻嵗來入有俯仰出困酬應為兒童項領所窘不可言日者見托戚將軍紀效新書序從夢囈時得之不能佳聊以塞責公自文章家韓白戚亦兵事中班揚僕所偕慕幸不已諾耳有一佳士欲貢置左右四明沈子明臣與諸生有聲尋厭之頗能作先秦兩漢家語長歌短章酒所慨慷十紙立盡而又任俠慕說古烈士大欲見李于鱗及公與僕耳僕戱謂見于鱗不立槁於太山松栢間乎盍足閩見汪公向者吳生道公禮遇状至欲泣然吳生自感恩此子似急知已矣見自了之向辱損文羽僕布素之軀不知所裁此後勿更勞筐篚惟饞口難屬厭耳一笑
又
昨沈山人嘉則行為作一書固其人差有材氣不負舉然亦貪入賤姓名公目中忘其數數耳乃公前已損傳食急郵訪我海上公方南逐敵拮据兵事於故人書辭委致乃爾昔諸葛公羽服素車治軍渭南每牘教出所慰撫人人自得司馬宣王歎其名士公毋論類之至於損下名勢敦布衣之悃奬借薄技開藝文之塞即古無二矣公勤勤欲薦不朽於僕甚大盛心僕能不色飛所以逡廵再卻者先德尚冺冺僕雖生未脫曹蜍李志耳然明卿處得僕詩實少僕詩文舊稿五十餘巻近稿可八巻中間騷賦樂府自許一班雜體小詞亦頗鷄肋公衮衣内召過我吳門僕焉能竟閟之不求斧削於般倕也戚將軍用兵僕私心實向慕以故承公命輒遂為序今猶在沈生所倘有可已姑為隠之何如公拔明卿於齒吻間使有餘肉明卿楚士當内感入骨矣僕詩所謂江東歩兵席上司馬一狂一醉非公孰能憐者古人急知已誠然哉維摩經檢得一部奉上亦不能大佳乃比之藏中差有註耳似可付剞劂僕偶有寐語附貢左右壬戌以前士大夫不居間壬戌以後士大夫不講學乃真士也得禪理者不諱禅名冠儒名者務實儒行乃真學也公覽之不一笑粲否知有留府之灾前徃鄙言頼祝融藏拙公復以精綾紫緗續之得無添蛇足乎又一巻稗官家物也其置之酒瓿乃見愛耳暑動計南土稍酷唯為天下自重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九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書牘二十四首
汪伯玉
閩事棘國家急得公如天球大貝一旦借公力略定閩不經事少年從而擬其後頼廟計差定耳公所謂獨孤猶鏡磨之益瑩且此舉僅六月息扶揺羊角九萬益上苐臺諌類若此異日縣官緩急何頼僕擬汎一棹從公為緑野之客傾吐揮霍使千古色動因謁齊雲登黃山而歸大媮快念老母不能逺出行復自笑造物者當忌此舉動吾曹不利人乃累公耶昨偶見一友人云公能轟飲至數斗不亂與公同年近十載始得公文又十載始得公酒可為晩合然至於命樽罍呼盧握槊分籌鬬白又未卜何日也語及更益怊悵耳沈生自是湖海氣有足當尊意者吳郎妬除目躑躅武夷建溪間竟不知作何状也彼驟失公如奪乳兒恐難自生活矣公久拮据兵事歸奉年伯老先生顔色當益驩苐聞百口多負責公又垂槖得無虞共養耶二詩欲抒鄙素遂略忌諱外具真野人之敬希鑒入為荷
又
公别後亡何而上書人歸書寢弗下宰公者貽札數百言責僕以大義謂當出相公言則少而辭加峻已又属鄊人郭吏部坐一介吾家謂不出何以復宰公命時僕尚未脱布帽鹿裘枕維摩楞嚴而卧室人娓娓交讁矣固强弗應乃竊聞老母為損匕箸曰吾何以供而之食客也又弗應則又曰而不念而父之事未竟也而拂造物者夫造物者造而父而拂之以自完則可吾何頼於後不獲已乃姑為若出者因季狂徃附數行以報公然匆匆未悉也至京口輒又復上書乞歸而撫臺以秋期來檄又不獲已移舟至彭城待命時有邸報相公厭政事還里僕竊自喜庻幾其遂余私乎所上書人再歸而書再寢如故也盖宰公之言加峻云又不獲已而徃之魏今稍量移也且一載而僕僕不休意若甘禄食者盖春時復上書上書人遇盗幾殞委頓返欲復上書則見以為矯而飾情或謂躁不安其官上之臺臺輒格謂幸壮無害奈何亟拜亟返乎以故噤弗敢請而先大夫之事得之於臺者乃不得於省曰胥後命然則不佞之出竟何頼為追憶舟中領公見誨語有味乎其言之也春時相公謂僕吾所以欲起若者非為若也宰公亦不必以吾故知若今恐不然矣跡其語今似少驗嗟夫世固不能知僕而乃欲强僕之所不欲得者而予之僕又安其所不欲得而忘其所不可公以子非夫哉四月蒞浙藩謂公當以例出西湖之上却掃飛來峯以待而不聞問當是細君見憐矣昨覩邸報旌閩功旦夕璽書開府之召天下以文人業操觚不曉事無益安危之數一贅疣耳非公出不能大洗之僕當歸為公代理烟霞之業兹專急足布此以候起居且有薄懇并希鑒亮
又
昨不腆尺素以授曵裾者計當達臺下矣山中傳入樞府之命不任踴躍蒲州公得明公何異稚圭得永叔也今五單于面内南粤授首而明公從容運籌其間且以餘力發為鐃歌鼓吹揚詡昭代之盛如椽大筆縱橫燕然山石上固千載一時也不肖勉襄先事方循俗傳謝卒卒無可道近從仲蔚所從臾之將束裝而以明公報不成行贄贐俱返烏鵲繞樹作依依可憐色幸小有以慰謝之公瑕意似猶豫已為力請或可取陸而南也于鱗全集更半月可完計三十巻公所許序急付來吳明卿想暫歸里亦煩為督一序殷相公誌銘與不肖所草傳頗及評隲故不復贅嘉則在小山朱邸間仰仗不淺季狂落拓兩賢無乃相扼耶即二甫亦須攝國者加意耳薄懐縷縷非毫素可悉唯加飡自愛
又
不佞昨以一价馳不腆之幣於門下虞其愞不任行役且長風大濤未審得自逹戟門大纛下否審明公從舟行吳閶之傍不嫌嗣宗服尚能以青眼佐緑醽也肖甫中丞時邇亦或可共周旋楚史事諸公皆廻車然魏順甫之恩明公甚於衣食之也此君治濟南有仁明稱無論其沾沾御李所坐祗以公事左當路文致它譴然非應大黜典明公一或拂拭之道傍之苦得遂飣筵其為吾黨生氣何如耶俗冗卒卒非子墨所罄南溯江雲不任馳情
又
蒼頭歸則以使者偕至啟椷而尺一之牘後先者再焉六月為期期之吳閶今及秋矣能不神爽先馳於檇李越來間也所示諸集丁戊之際獲一與寓目焉乃今選益精驪珠滿握靡不照乘詎宜必用七寸式作取舍耶獨集中三四齒不佞欲增重嫫母之賈使後世不見軒鼻結喉状獲比肩夷施良汗愧耳于鱗集已完凢三十巻今附上鄙意欲得公序者公於世文章獨執牛耳不腆敝賦寔奉盤血以從而世眼齪齪謂此子文多詰曲聱牙語即一二稍習太史氏者我太史氏無是也不知于鱗法多自左丘子長韓非吕覽渠固未盡習也公能忍于鱗忍不開天下後世覺乎集已行須急就付梓為懇公之來竊有請也倘遂取陸而北不佞不能作長安書敢遽有請也張相公知我且慰存我髙相公遂不見擯大司馬休休感恩則有之燕間能徼一言之惠以謝乎至不肖近跡頗治泉石臺榭花木之類益闢搆法書名畫金石古文不惜觧衣質買匪惟寛身且用自汚耳以公寵靈我而不即溝壑也日操七寸之觚以從忻然終其身矣諸處士不受徴竟拜朱邸之賜無乃過乎然貧士易為德耳魏使君任楚史極佳筆力小窘須成後出郢斤裁之夏熱頗輕為道自愛
又
公所命材官至拜大教兵事鞅掌不忘鄙末雕虫之技俾效祝太翁太夫人惟是鄙末得以微技為太翁太夫人役則大幸也前黃舍人已徴言矣所以不敢辭者不佞才有既而一念未既也重錦盈篚北味充槖觧衣推食足深國士之感謹拜大貺天子雖幼冲而聖睿夙成委寄賢喆此千古一時也明公表裏夾輔王室區區流言何足介懐不肖行就禫矣蒙示江陵相公頗見許以為藥籠中物幽谷之卉誰能自芬頼公吹噓欲寘之裀褥耳亡論草土餘生未忍言出即此身尚在喉吻間焉能再辱耶不然時清若此且有一二大老知已少負韈線之長者誰不欲自見哉子與因學憲顧逼試日婆娑行巻中不如仍舊貫得早推遷足矣明卿除目應亦須試後公憐才求舊至念故不當求之今人也近游太湖得一記及諸詩不辭續貂之誚聊以附覽廵邉之暇必有篇什并所規畫大計幸賜指迷萬荷
又
春時頼我公之庇以有此官嘗走一价候起居而是時節鉞尚在玄莵浿水傍以故不得奉大教為歉楚之役實相公用雕蟲之技知我而留我於周南也生平惡愽士弟子業徃在晉時偶一弄筆所謂老翁效兒戱耳豈謂其好之而又饒習之耶御史雖不以恒時面孔相嚮然反覩杯棬之状衰鬢種種亦自厭怪矣徃者身固困毁譽間而尚庻幾鉛刀之割以少吐文士氣而今已矣嘿嘿不自得托之酒酒復易醉小詩擬作適詩亦避去唯泚筆理案牘顛衣倒裳以趣臺期耳相公佐天子千古盛際我公從容陪議朝野熈樂使一野人少伸其重於不爭之地亦何所不可耶塲事畢當以不任請骸骨幸為從臾之少遲則論囚上計相逼矣適魏順甫氏以志告成而何氏亦以志來也間閱之毋論何氏即順甫可稱具草耳鄙意欲郵致公為加裁削而時以質於相公何如
又
昨有一啟附我公匆匆中不知作何語也今已辭臺買舟而東稍尋社中兒與稚子輩開臈酒為卒嵗計耳來教云相公甚急不佞唯相公所為辭亦美苐昔人有三不可知之說即蒲州公一證也且今召起累累若項王軍中聞四面歌時態安能策蹇並馳耶公至云復有後命此自愛我深耳即入計斥幽之惴惴而敢它望乎苐不佞故吳中布衣歸不難耳辱喻及舍弟傳相公欲為兩制擇人所見後進唯夷陵守袁昌祚佳耳其人長者於文氣調甚古而暢又能取辦倉卒次則南兵部郎管志道也魏順甫清脩介峻已推轂臺使者張助甫千里才也用之邉地便當脫頴此皆相公藥籠中物能從容一薦之否公欲梓敝帚長安邸中且許有珠玉之導甚厚盛心苐令人駭謂此嶺外客何縁走簏箱長安不以為伴朱提來亦且見而唾矣幸緩之即死亦當以不朽累執事也
又
自宋世人主假色臺諫至其勢重而不可返不勝不止當其重時其所鷙擊鷇探若張湯杜周之治獄雖賢者而有所不免及其狼狽更以其口為權臣之尻而掊君子公試讀永叔子瞻輩白簡語能一人不受察者乎乃至元祐朝宣仁尚在扆而劉元城至即與二吕范忠宣凡六疏擊歐陽甚而六稱程正叔為五鬼其人俱皆賢者此何也以在公今日何異也
宗子相
三君祖道握手涕零遂不能復奉顔色愈愴然矣舟中拜長歌之賜更取十絶讀之色驕行者亡論萬鎰伐皷揚舲於栁色蒹葭中網鮮傾醇其樂何限第念豪傑海内能幾半載之内去者茂秦公實併僕為三子與復有分司之章于鱗倘遂褰帷之請足下能不落莫耶上下百千年南北萬里得之有神失之豈偶足下幸自愛勿遂為世網困也僕之一身麤可自了唯坐家君覊旅之跡見拔主上忌者必欲置之危地巢卵私憂誠所不醳耳巻素汚訖附上幸麾置之
又
過淮不能待足下留詩傳吏及再附書浮沉得無達否歸後事小撥構一樓扁曰萬巻擬了此春夏島冦暴發倉卒奉老母避兵吳中洶洶越警恨身不能兩耳期促又北首装念足下抱膝吟時也何乃天壤哉于鱗竟以郡出明卿昨乞假去後幾時交游眼底落落星散可怪也眇君子竟不為我和五子詩昨聞在王國中多從俠少倡家逰晩節栁三變何為也不憶一旦叛去爾爾尋于鱗移文責之足下行時三君尚援送僕例前有寄示者别來亦有見懐一篇否七月望可抵廣陵能輕舟見過劇談通夕深所願耳且僕不訪足下令足下出視僕可笑也
又
久不得問昨遂成二詩及草一啓奉候遅回去人未發把扇欲揮舊隷即至二札中語愴然心折稍讀諸篇格律清峻意味雋永誠是當家海内神交若此竒矣元白慈恩院逰相寄大是一段佳事我輩乃足當之來教謂茂秦云云弟意亦復爾幾欲削去五子之一冀其不逺復也何如于鱗順德亦可若蕭望之用經術為九卿而以試吏故守右扶風藉令一學掾便足榮于鱗何淺淺也公實留别詩為人所梓政不必作此態弟苦干戈叢中走出舊思荒落昨偶成一文幾作龍城公語悵然久之非兄不敢以告也
又
毘陵道中得使者書知為期遅我湖滸便宛然對足下也幸北上期小緩可遂得遷延兄縱不見召弟能忘於心乎蓮花池邉必着我雙屐矣明日可度江抵揚州須五日泊更二日抵兄欲作一段胸中語苦碌碌久從吳下諸君未易擺脫耳今嵗賊冦我地焚掠不可言倉皇奉老母避郡始從父老操戈殳自衛幸不犯田廬無恙史籍所記亂離之状身必見之向語多難無朝野乃成讖可笑使者云兄為我夕起食停匕數四此骨肉交也俄當面未盡所言强飯自愛
又
書來念我殊至唯有揮淚耳酒間見答一章慷慨高咏清霜晝飛即僕不死而二三君子健飲無恙天地未大窮也訊牘計將畢後五日可遂東抵盧龍踽踽無足談者吾以漆園擬吳生以湘纍視足下以腐令當于鱗以盲史肩子與日自相下上耳不能鬰鬰久作使者態也長安諸貴人橫弄風雨即盡逐我輩相苦耶苦我輩者如人之苦飛鳥鎩而縧束之無奈耳逐之廣莫之墟乃所以相樂也足下無害
又
招提惋别無復晤理乃更有白雲之逰也足下所携苦太多恨醉昏然便旦耳炊飯畢就道跬歩業海河間牘山積旬日了之即寢溲是物于鱗相聞計太欲得僕然道出中山須烹葵之月可顛倒邢使君裳耳頃聞政府此人云吾老不分見輕薄少年吾去之略盡獨竟餘王某也家君頗鬰鬰書來誚僕何状作何筴免余謂所坐非墨汚敗隳宗緒即不以施市人而詘朝士之籍者請十嵗盡人間書十嵗盡人間游屐從南嶽還道鈐岡絮酒知己之酹彼豈其惡余哉足下自愛彼視而當門蘭也徐生盈巻相寄大自意氣中不無裁割故具弱耳去人需送行一律四絶宿觀中諸篇毋令徒手返也
又
齎疏人還得足下書知近獲佳麗良慰暑可無慮消渇否細君比何所道足下過選部不大煩苦耶某遂復完恒鎮牘旬後可遂握手于鱗矣足下要我作觀中詩而負之又負我一律四絶何也豈羊腸世途頓爾戒吟耶將為殿脚女戀戀無暇筆硯耳古體政佳可别作之勿背舊約也外短歌一章以當抵掌不盡所言
又
某以三日治邢獄畢則過于鱗齋中矣牽生鹿手刺殺出蔡姬酒薦血腸作熱洛河飲噉醉飽分十二體悉賦之御風雨登郡樓歌兩欲决章河灌襄國也然無日乃不念子相作長安貴人耳及洺而疏吏廻得書知起居扇頭諸篇伉爽貴倨坐大行雲表萬象下伏竒哉子與明卿大寥闊不知作何面孔嚮人也老謝追余於魏城其意求田問舍耳某無以藉手奈何盧柟覺稍莽莽可談郡王丞羅倅佳士也意麟鳯我軰不以使者折節明當發舟汎河而北三輔疏畢上矣勉旃自愛無多言
又
昨得書知足下已轉勲部甚慰世貞則日侍家君談業海中態令人憮然不早引謝戀戀至此寧免周子南之搥牀已裂兩中裠作袴褶矣足下知吳中添一健兒耶伯承亦遂飛鳥依人呉峻伯邇時眼孔作何許彼能識于鱗與僕故非時人耳幸與進之
又
讀足下寳劒篇覺三尺■〈釒截〉從風胡冶中來耶袖而弹之天門劃然中開東海泱泱乎大風矣寳劔取其斷决腰帶勉以禔身神羊利用觸邪敢不敬拜早夜韋弦之佩以嘉承君之大貺抑世貞有言嚮者吾與足下僇力矯志寔左右濟南以啓不朽麟鳯之喻中心藏之雖謝生中叛梁亦奄化而武昌跳踉闌入盟所一時彬彬自謂無讓西京之盛何期河嶽東徙貝錦滔天輦上君子眈眈虎視獨足下翺翔乎天府李尚衣衿乎闗内差未短氣耳今武昌手板豫章長興刀筆江左僕復袴褶戎馬之域令萬世後謂為何時然吾與長興猶足蝸涎自濡呉生仰面看人奔走僚幕緑衫豎子猶得作先軰眼孔向之其窮甚矣足下即自唯日所逰從諸君得此人一舌底語否足下勉旃無忘夙衷幸甚幸甚峻伯虛懐甚難上東門便可同出所喻欲令歌百花洲或大江以别足下此故懐也弟神氣已見大巫而索耳
又
潞河揮涕作别足下書竟不知何語舁行氷雪中皮面剥裂殆如多年木居士以立春日抵省桮棬腰脊苦痛不可道盖未及謁撫臺而募兵之檄下矣三千卒不難致調發無已為之奈何青州大盗俠處處皆是探丸殺吏以為酒杯間作劇見兵無一可用者積隳之後所謂馬如羖羊矛如銕錐耳而以雄聞天下豈不羞哉礦脉已微細官所負徒工價甚多睊睊胥讒矣而側聞内意未巳當事者遂不聴輿人之誦乎僕夜雖寤寐間猶臲卼且竭區區圖之不濟數也生死人間小事恨不得開巻不分足下諸君跋扈過濟南升于鱗堂因以謁太夫人于鱗徑携蔡去無頼哉明卿消息若何嚮者吾悲之乃不知世貞更大苦海也如念吳峻伯者可戒之令勿出
又
昨除目從郵來子相已遂離政府出治閩武夷天姥便自氣象丈夫足跡何可只踏長安城耶二三君子拊掌拍腹要自娛快耳計足下便道還上尊公壽以何時抵任嫂途次安穏否世貞本末無所復言爾時漏網計足下力也佛法衆生得殺為觧脱亦是薄障未滿故青州土猾大盗以觧散讀書灌園聊用自娛而北使至則敵十萬騎闌入遼西家君冐鋒鏑逐出塞僅破一障耳而所鹵斬頗亦相當竟坐鐫一官羽檄日上邉吏益輕毎念及肝膽臲卼進退之間宇宙如束奈何奈何子與守汀亦吾儕餘意也審此呉生必無復起理足下乃得踞見子與故當耳于鱗貽余文又四詩鏗鏗也世貞毎讀吾軰文不能己昔賢覽鏡之泣此何以全於世哉一兩日前成贈足下歌行頗怪偉使今日得信後不復就矣薄物非敢云賀聊見千里亮之
又
念昨嵗得子相報書不相聞者五改火矣所懐計同之也邸中流言島冦數躪閩諸逗撓當從坐者甚衆乃子相與焉以子相才佐省事百不發一靡然就辦慮未悉汀守治状耳于鱗日言歸竟歸矣毎苦趨省若就逮今以于鱗故抶輿人恨不須臾至也彼偃蹇稱病不任客三徑蓬蒿矣而獨要吾為十日布衣飲徐左參許相國數得止坐隅焉子相胡不約汀守走一信相聞也于鱗歸而僕留子相坐上子與受事明卿薄謫吾黨信無所不有哉張助甫一札麟鳯吾軰至矣第未見其詩其書遂不减二三子信竒人也青州戎莽株拔嵗復就稔卒無能以漢法中我然長卿故倦游且歸矣勉旃加飯自愛
又
走萬里使裹半嵗糧相訪故人意乃爾第椷題以七月發兩改火矣則所為君處南海不佞處北海風馬牛之不相及也故七言悲歌慷慨泣數行下不止也吾黨信難為逺哉足下滯閩即閩多冦警矣廼欲以萬户侯遺足下乘長風破巨浪劍客翼前技擊衡後視被髪燕市中時勝不也所喻曾參軍者尚未至毋多募齊兵徒自苦耳不佞甚熟之稍一二豪俠不易出為縣官用出即探丸殺人發塚亡命名挂獄吏牘者計以僥倖自贖勝來受事不勝輒鳥獸散日者乍浦之役君子六千人一夜無跡且所至好剽略陸愽跕屣鳴琴未便以平法治也江淮間不借閩兵乎閩又胡以乏告借他兵為也足下書决然挂冠不佞一詩庻幾有味其言世貞幸漏黜籍獨明卿再貶不知所坐是不欲此子在人間耳明聊哉明卿哉于鱗杜門如昨徐大夫憂歸矣吾二人苦海中兩葉舟何所問途後會未期努力强飯
又
友人浮繫呉郡王世貞再拜隕淚移書故憲使宗君子相吾與子相琳宫托宿風雨如晦鳴鷄絶袂不謂今者遂乖各天毎小展念五内摧磔記僕扶服奔難時得郵信将子相一札問僕難所從起今何状作何筴宛轉片語千致讀之嗚咽涕涔滛下也適會卒卒無南去之便因循報章今便己矣子相雖號就奄漠然而遺藻煜發英聲踔踸僕遘禍屬毛銜寃刺骨塗炭以來雖綫息守魄而萬念蹈冥子相如生不佞猶死則幽明之軌未岐抑塞之衷尚可暴也向僕隷爽鳩子相後至稱僚寀杯酒然諾之好而己既當事貴人驟識賢者峻領藻鏡衣襟薦紳三事以降莫匪還徃而僕方逡廵守刀筆敗裘羸馬甘其俛陋乃子相不鄙從前顧尚書所得敝帚恱之下榻論心斷金稱利使僕忘棄援上之誡厭射鰥居之操濟南呉興二三君子牽挽左右亦既斐然么麽詖側之士謬意傅會吾黨可以獵取浮名掩庇遂欲尋響而來聆聲而去既戾厥望便生諍心以僕與子相為竒貨賣之嗜者簧鼓牙舌指搐諱忌子相既不獲安鳯池而僕之餘浸徑沿尊人沬血廻腸方寸蠆螫欲逝不可在生無術試為子相數辛丙中故五六年僕南使子相移告半之實得三年耳休沐之夜率相過從擊鮮釀醇刻燭命題賦就輒吟吟罷輒飲飲過輒醉鼔掌掀眉談究古曩比興所繇之旨上下數百千嵗汙隆之調角勝自賢徃徃移丙連五無復知旦坐是竒聲不得盡閟時時有聞人間然未嘗與子相隻語及長安中人事也毋論子相慎宻雅重僕即狂不檢獨不念家大人出没荆棘為于垣累乎且為文章不已其效能使智者妬愚者厭弱者獻讒力者出■〈扌必〉大抵勢當然耳其所以乃在慕同調薄異已疎易親賤隃貴少加長增敖益惰遺落富勢脫疎寒暄親■〈目匿〉麯蘖倦罷禮數此數者僕不幸與子相間有之彼長安人事大小如蠛蠓之度大空何挂吾子相目也今謂吾黨日夜簸脣頰非刺長短不亦繆悖大寃哉至又謂僕與子相嘗為文哭竹書姓名人以聳動大臣令甘心我記其人自陷辟後不佞竊以國家於法已盡矣念居平逰好腊肉絮酒一力助掩長揖而退當寛大顯信之朝即扈輒脂習可免提湯同日之誅足矣豈有形之翰墨以干大僇者哉子相之于斯人固未半面也今者謂文出僕又謂出子相謂出僕也者陽為子相也者謂出子相也者陽為僕也者其陽為二人觧也是不欲吾二人一存也於乎令吾身當之易耳而以中吾尊人哉僕雖存故不如子相也且僕年少不更練誤録有司肉血躁熱氣志衡厲毎多籍康嗜醉之癖而負斶斗抗名之敖間懐傅班投筆之志自庚戌變後尊人忽被非常之命洊治兵革僕虞深巢幕過自懲刈跬武山嶽揺吻鱗尾功名二端等之啖蠟第令太宰御史考吏時稱有不謹王生削職於計遂矣何圖青蠅之巧變白為黒迅霆之濫擊蟄逮株僕不惮左手奉尺牘右手握歐刀於北闕之下所以拜跪乞哀延旦夕之息者冀日月之廻照而雷雨之有時憤激暴伉非有益於生存故也事本末獨子相知之僕吞聲久矣不敢白之地上白之地下耳嗟乎子相僕獨何心苟住世間不記單閼之嵗西邸中語耳子相謂僕夜夢黃衣而牒者云云吾不復能久矣僕夢亦如是因相與詫歎惋然久之笑曰彼真以為能死余耶即使曺蜍李志雖至今生存何益也子相夢既以稍稍讐何獨難僕哉德甫來言子相則不能無王融中郎恨作此寂寂竟鬰拂釀病審爾子相不亦明珠抵鵲也居又聞子相之夫人當得報投井幾絶救之乃觧子相寧能恝然逝也若婦竒妬未有子痛哉吾為歌三章詩近體二章其所欲吐而不敢者固不啻是茲與子相約異日冀得沐恩赦奉家大人南還以菽水之間當徒歩哭子於邗溝之隂搜所著書籍汰次其事與于鱗序而傳之脫不諱亦欲子相治一容膝之室泉臺傍待我也僕與子相朝司命君詰所以拮据我軰之故彼而神也其寧無靦顔而枝辭也
弇州四部稿巻一百十九